这当下,卫灵雨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
她唯爱野史杂书,月钱尽乎花在这个上头,手中倒也有几本绝版。问题是……现在重点是这个吗?
“你放心。”许是看出她眼神中的惊魂不定,谢靖衣朝前微微倾身,遮住手臂,悄悄对卫灵雨递了个走的手势。
她用唇语无声地道:咱们待会谈。
好容易挨过一堂课,张乘合上书籍,面无波澜,“请殿下和娘子们稍作休憩,下堂讲《女训》。”
谢靖衣趁势起身,伸了个懒腰,慵懒地对守在门口的傅母道:“今早从灵泉寺中回来,路上露水沾湿了鞋袜,我去换一双新的。”
傅母的神色露出几分疑惑来,“殿下不是先回寝殿换了衣服么?”
“急着听先生讲课,因此忘记换鞋袜了。”谢靖衣吐出舌尖,狡黠地笑了一笑,表情俏皮之中自有几分天真的可爱。便是一贯持重的傅母,也露出溺爱的眼神,“殿下去罢。”
去便去,还顺手拽上了一边的卫灵雨。
“我看这位小娘子衣着翩翩,正好来替我斟选鞋子。”
公主出口成谕,自是无人敢不从。可谁也没料想到卫灵雨一来便得了公主青眼,这一如既往的运势,真令人不得不咋舌。
卫灵雨只觉如芒在背。
此事委实难以解释,非要说的话,谢靖衣看上的压根不是她这个人,而是那本造孽的小书。
崇文馆设有休息用的内间,也是谢靖衣常下榻的地方。她走过长廊,熟门熟路地拐进去,令左右将门一关,只留一个神情忐忑的卫灵雨在跟前。
“现下没人了。”谢靖衣倒像是卸下了包袱,长长舒了一口气。她看向卫灵雨,有些不好称呼,“你是……”
卫灵雨合着规矩颔首行了一礼,“家父门下省左散骑常侍卫梓常,小女名灵雨。”
谢靖衣恍然大悟,“听说赏春宴上有个被雷劈而不陨的奇女子,原来竟是你。”
卫灵雨唯有讪笑。
她就知道,现在那道雷已经比她阿耶阿娘更出名了。以后见面不消自报家门,只要报出那道惊雷,别人肯定就知道她的大名了。
“果然是个丽人。”谢靖衣目光在她身上绕了一周,语气赏识,也不尽然是为了找补。她谨慎地左右环视一眼,视线又回到卫灵雨脸上,“那书……”
对方眼神期期艾艾的,卫灵雨灵光乍现,隐约猜到什么,试探地压低了声音,“殿下若是喜欢,小女可赠与殿下。”
话说得轻巧,其实卫灵雨也舍不得割爱,可是为了生存,没法子呀!
“那倒不必。”谢靖衣摇摇头,坦然地承认,“我原来也有一本,可没留意叫张先生收去了,幸好我已经看完了。”她的脸上,大有伤感之色,“宫里不许看这个,否则便要告到太后面前,我都是藏起来偷偷看的,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卫灵雨其实可以理解她的孤独,深宫之中,人人守着规矩,想必连个同好也没有,看书到激动的时候,也没人可以分享,想想那样的心情,她便感同身受地悲哀起来。
好在谢靖衣只落寞了一下,马上眼神奕奕看向卫灵雨,“你都看完了吗?”
卫灵雨点头。
公主终于寻到一个看书搭子,目光之中饱含期盼,“你最喜欢哪一章?”
卫灵雨本还有拘谨,但想想可怜的公主,憋了这么些年,一定十分寂寞,便小声地道:“我比较喜欢张说改制那一段……”
谢靖衣深有感触地颔首,“张说文武双全,改制雷厉风行,那一段确实动人心魄。”
都是年轻的女郎,聊起心仪的小说,话匣子一下便打开了。聊到书中的男郎,便免不了一个亘古不变的话题:“你说这些故事里的男子,比之我朝郎君如何?”
卫灵雨未经思索,脱口而道:“那自然是书里的好。”
书中的男郎,可贵就可贵在女郎的想象,而现实中的男郎,却偏总热衷于打破女郎的幻想。由此可见,男人还是摸不着的好。
谢靖衣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在门口流转一周,又默然地收了回来,“我朝也有不少清流之士,难道没一个比得上前人的?”
卫灵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徐舒。
清朗如风,明明如月,古话里所谓谦谦君子,指的大抵便是这样的人。
为表矜持,她将范围稍稍地模糊了一下,“殿下可听过京城双璧?”
京城双璧,说的便是太学里徐舒、张乘两位年轻的博士,如今分司崇文馆、弘文馆。
“可你刚才看都不看张先生一眼。”谢靖衣思维敏捷,顿时明白过来,“原来你也喜欢徐舒!”
一个也字,点出多少辛酸。卫灵雨倒是坦荡,“京城里的女郎,就没有不喜欢徐舒的。”
谢靖衣又朝外头望了一眼,喃喃地道:“我就不一样,我……”
话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