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最初的目的来,“儿啊,那太庙之事,几百年前的神魔传说,也许就只是个传说而已,即便有,若皇帝当真私祭,那可是有悖神命,韦天罚罪的大事,事关社稷,你个小娃娃怎的非要去趟那浑水?”
张延不答,更不理会,张充见了,赶忙又劝:“你无非要找什么神仙,想必是为问道。为父看南边南泉寺里的法衍大师,颇得些超脱这世俗的道理,就连先帝都亲自向他老人家请教过。不若为父想法替你引荐引荐,我儿这般智慧,自可与那法衍大师畅言周天奥妙,这皇宫咱自然就不用再去了,如何?”凡人爹一脸灿烂求理睬。
“不过一看破些凡间破事的老头儿,怎敢与我为师?还妄图请教?”
张充无言以对……
“那你告诉为父,你究竟为何如此执着寻仙?”
张延看着眼前的凡人爹沉默片刻,想到这些年这凡间老头儿对他着实不错,常为他担忧而夜不能寐,于是免为其难,稍稍抬眼却依旧冷漠回了句:“不关你事。”
话到此处,张充以为一切水到渠成,哪想还是落了个失望。
不知是这爹当得委屈还是没得到答案心塞,张充竟无端喘咳起来,心口一再刺痛,脸色立马阴了下去……
张充依稀瞧见儿子看他不适,脸上有些波澜,还以为儿子见自己这般病痛,多少都会有些恻隐之心,关怀两句。甚而主动强颜欢笑宽慰起儿子来:“为父没事,就是近日事多劳累,找陈先生开些药吃了就好,我儿不必忧心!”
张充死都想不到,他在这儿子身上,又失算了。
“我的生辰八字,报一下。”张延依旧冷漠。
张充的心凉了个彻底,他大为不解,晃了晃神,还是回了儿子的话:“额,辛卯,庚子……”
张延掐算着手指,凝神细想,又说:“左手伸将过来。”
其父照做,只将原本捂住胸口的左手换作右手,而后乖乖将左手递了过去。
张充看儿子将手搭在自己左手的脉上,颇有章法,于是小心问:“我儿还会看病?”
……
“果然!”张延还未撤手,突然就说了这两个字,“你死后家中钱财可是都归我?”片刻之后张延又问。
张充一听,顿时瞪圆了双眼,又咳了几声,这次不是因为病,而是惊咳:“自然,死不死,咱家的钱都是你的!”
“如此便好,你走吧,我还有事。”张延利落的撤了手,冷言冷语的就要赶人。
张充见惯了儿子的冷漠,却从不计较,既然儿子下令让走,他走便是。
他一边收拾着方才吐了一地的粥,再仔细将儿子剥得到处都是的鸡蛋壳捡起,还不忘满脸笑容宽慰儿子不要担心他的病,又说些他定长命百岁,一生呵护儿子的话。
收拾好了离开前还暖心的将始终没动的那个红糖塔糕留下,嘱咐说他吃得太少,待会儿饿了就将那糕吃掉……极尽好父亲唠叨之能事。
可就在张充一通啰嗦之时,张延沉静的看着他,想着自己的心事:这老头儿也算可怜,与我做了生父,本王前世乃是魔王之尊,业障之主,如今虽已投胎,可业障如海,凡人天命,他是我这凡胎的血脉至亲,必受我命数影响,不得善终,想来那刚生下我就毙了命的娘也是这般孽缘。
张充唠叨完了,也收拾完了,这就准备走,张延却突然开了口:“我是为了要找一个人!”许是张延觉得对这凡人爹始终亏欠,所以心有不忍,还是告诉了他自己的最终目的。
张充得了答案,喜不自胜,端着那一盘子叮叮当当,满怀激动又转身凑近说:“找人?莫非是那太庙里的宫婢?可是你如今这年岁,阅历尚浅,上哪儿认识宫里的婢女呢?可你为什么又那么执着寻仙呢?连南泉寺的法衍大师都瞧不上,莫不是那传说中太庙里秘密祭祀的神仙?可又与你什么相关呢?为父糊涂得很,你不妨再给爹说明白些!”
张充难掩激动,自顾问完,却发现儿子始终冷峻,看样子今日的对话已是极致,所以识趣的转身离开了。
“最后送你一句:现在起,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想办的事抓紧办,天命难为,少则两年,多则三载。”张延最后给了他那凡人爹一个忠告。
张充正开门,听了儿子的话,心又刺痛起来,他自然明白儿子那话的意思,因他心知那正是自己所感应到这一两年自己身体的真实状况,他活不长了。
他不再计较张延这般年级是否通过方才诊脉亦或其它得知情况的,只默默侧身微笑说:“尽说些胡话,你小小年纪的,知道什么是天命呐!你办你的事吧,那糕记得趁热,爹走了!”
张延看出了张充作为一个与自己深有羁绊的凡人的窘迫,可他并不在意。
四年里,他第一次与另一个人说了自己的隐密,勾扯出历历往事,张延心有所感,又回到窗前的几案旁坐下,回首心猿,瞑目坐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