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上清风徐徐。
颜望切闭眼,周身犹如坠入冰窖,冷得像是浑身要发颤,可心口剧烈又细密的疼痛又强行将她拉回现实,焦虑着、焦灼着,仿佛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那是上古邪法,以血泪做契,能带来常人所难以忍受的椎心蚀骨之痛,它犹如这世间最严厉的警告,一遍又一遍地告诫着颜望切——
绝不能将过去对他人倾诉半分。
否则灰飞烟灭怕都只是最好的结局。
颜望切腿脚一软,险些摔倒在地,却被人稳稳地托了起来。托起她那只手温暖有力,散发着令人心安、细微难察的沉香味。
“你怎么了?”
“无事,近来事杂,有些耗心神罢了。”颜望切本想借力站起来,却反而又腿脚一软向前载。
从左修的视角来看,颜望切几乎是载到了长禄怀里,以至于他总感觉两人之间有些常人融不进、道不明的情愫。
他想,若是当年那位医圣还在,与乘黄王之间,怕也是这般相处吧。
颜望切稍微聚力站起来,朝着长禄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抱歉失态了,今日谢过乘黄王。”
长禄却忽然抬手,抓住了颜望切的手腕。
颜望切丝毫不反抗,任由长禄把脉。她心理清楚,长禄当初和她在一起那么些年,耳濡目染也好,天赋异禀也罢,他也略通些岐黄之术的。
不过她也有恃无恐,她作为医圣都不能发现异常的脉象,长禄怕是更有心无力。
但是颜望切平日里切脉惯了,都是按脉象诊病抓药,没有意识到没有异常很可能就是最大的异常。
果然,长禄仔仔细细地看过颜望切两只手的脉象之后,问:“望切,我医术只懂些皮毛,但是飞升这种劳心劳力地事情,你这……”
就差挑明了问颜望切,你方才都那样了,脉象竟还是从容缓和、平稳有力,难道没有问题吗?
颜望切一僵,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不劳乘黄王费心。”
长禄低着头,言语间已有难以察觉的癫狂之状:“所以你究竟怎么了,望切?”
“我……”颜望切抬头和长禄对视,看他皱着眉满眼担忧与心疼,险些迷失在他的双眸里。颜望切闭眼,最终还是心狠道,“我乃今日飞升的主神官辛夷,并非乘黄王您的发妻,我怎样与您无关,请您不要僭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长禄还不死心:“可你若不是,又如何知晓我发妻唤作颜望切?”
长禄和颜望切的婚事虽在白玉京人尽皆知,可民间的话本传说中却极少涉及乘黄一族,所以民间大多人并不知道乘黄王与医圣还有前缘。
“乘黄王见笑,我初来乍到,为了与众神官打好关系,方才与左小神官打听了您的生平,多有唐突,请您谅解。”
旁边的左修忽然被提到,虎躯一震,又听见辛夷神官并没有把自己供出去,又放下心来,继而开始绞尽脑汁地想自己何时和这位辛夷神官说过乘黄王发妻的名字。
好像并没有呢……
但他也不会脑子锈了去拆穿颜望切。
“怎么会,怎么会呢?”颜望切的否定像是个信号,长禄得不到自己心里认定的答案,也找不出破绽,索性他也就不找了,开始疯疯癫癫语无伦次,拽过颜望切的手就把她紧紧搂在了怀中,“你分明就是啊!望切,分明就是你。”
你我结发三十余载,我怎会认错你?
颜望切被长禄硌地生疼,一点抽身的余地都没有,她缩在长禄怀里,趁着所有人不注意,任由自己摸了两滴眼泪。
人非草木,她又何尝没有念想着?
怎奈世事无常,今朝放纵,明日便又是刻骨铭心之痛。
颜望切默不作声,丧妻之事,个中苦楚,一次便已深入骨髓,长禄,我又如何能忍心让你承受第二次。
左修很怵这位前乘黄王,但是他又怕新任主神官被吓到,简直左右为难。想起母亲教导的,左修鼓起勇气,决定去把辛夷神官救出来。
但他还没来得及动,长禄就自觉放开了颜望切。
“罢了……”
长禄轻叹了口气,抬手摁住颜望切的肩,掌心并未用力,却让人无法移动半分。他俯身平视,眼神里翻涌的情绪渐渐趋于平静。
颜望切看着长禄。
她记得往日里其他神仙提起长禄,总说他端庄正直,是最最周正的模样,天生就是个以德服人的好料子。
但抛开长禄周身的气质,单单看他的样貌,却是面容白皙、眼尾上挑,长眉斜飞入鬓,瞧得久了,竟有些不辨男女的媚态。
如今他颓靡丧志,就愈发地突显出来。
“望切,我……”
颜望切走在去医药堂的路上,脑子还在不住地回想着长禄。
他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