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夜,五姨瑟瑟打开门,头上流着血,脸已经肿得庄梦认不出,青紫一片接着一片,手臂上血肉模糊还流着血,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内衣和内裤,抱着自己的身子不敢哭出声来。
几个女儿躲在床底下,一点声音都没有。
胡晴的泪马上就下来,轻手轻脚进了房间。房间更是乱成一团,像是刚经历了一场炮火。衣柜里的衣服不是撕得稀巴烂就是已经烧得不能再穿,地板和屋顶被熏黑,床上老大一个焦黑的洞。
五姨安安静静穿着胡晴带来的衣服,庄梦把几个吓坏的孩子轻声哄出来,见她们也都光着身子,这才把自己的衣服给她们套上。
庄顺一直站在门外,谨防五姨夫突然发难。
穿好衣服,五姨从衣柜最深处把睡熟的旺星抱出来,几人这才悄悄下楼。
庄梦看着身后依偎着睡着的四姐妹,手还在不自觉发着抖,一件件庄军打胡晴的那些瞬间冒出来,压抑不住,控制不住。脑袋里庄军的咒骂和暴行,一字一句,不断回响。
回到家庄梦想问为什么,胡晴却肿着一双眼让她带着四姐妹赶紧睡。
断断续续的对话从门缝里漏出来,庄梦也听了个大概。
五姨夫自暴富后为人嚣张,以前居无定所倒是没人找得到他,现在他买了房子,那些输了钱甚至倾家荡产的人自然心有怨恨,打听着他的住处,来报复。
但他不常在家,五姨带着五个孩子,常常担惊受怕,在家也不敢开灯。
窗户被砸烂一次又一次,门口泼油漆或是写着诅咒的话语,大门一晚一晚被破,整夜整夜,五姨根本睡不着。
而他每次回来,根本不听五姨说的话,不是烂醉就是收拾几件衣服就出去躲着。
不知是怎么回事,五姨夫被人下药,那种一吃就会上瘾的药。
再后来,他神情恍惚,回到家就开始打人,或者脱了衣服做事。
而这次,就是因为五姨不想他再出去买药,只说了一句,便招一顿毒打。
最后的最后,五姨小声说:“姐,我真的不想活了。我放不下我这四个女儿,她们该怎么办?她们以后的人生该怎么办?”
五姨还是跑了。丢掉了她的四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去了哪里,庄梦不知道,胡晴不会说。
她知道的是,胡晴一直在私底下接济几个孩子。给她们买衣服买书包,买吃的。
“为什么不离婚呢?”
“没有结婚证,法院不判离,只说分开。”
“那她几个孩子怎么办?”
“都是命,摊上这样的爹有什么办法。”
五姨夫还是垮了,房子卖了,车也输了。庄梦最后一次他的时候,他正悄悄给胡晴借钱,胡晴从衣柜最深处翻出一万块递给他,说没办法,你自己保重。
五姨夫看到她,快速把钱放进里衣里,随口喊了一声庄梦,便走了。
“他怎么了?”
“偷东西,被主人家逮到,废了一条腿。”
庄梦叹了口气,“他找你借钱?”
“我家困难的时候,他也帮过我们。就当是还他了。”
“那他几个孩子呢?”
“我让你小舅接到老家读书,外婆在带着。你一天打听这些做什么,好好读你的书,这些事情不要你管。”
胡晴絮絮叨叨,不知在感叹还是在惋惜,五姨夫为了偷一条烟,废了腿。而那条烟,他给了胡晴。
一包100块的烟,庄梦悄悄偷过一包。
五姨的消息,胡晴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和庄梦说上两句——
她给胡晴借了钱,去技校学了手艺,美甲美发还考了证书,带着自己的小箱子□□。
租了个小房子和别人一起住,买了美容床,买了美容架。
她终于存到一点小钱,拖小舅带回老家,照顾她的几个孩子。她说最对不起的就是这几个女儿。
她投资失败,合伙人卷着钱和东西跑了,五姨又来找胡晴借钱。
她谈恋爱了,但对方不能接受她有五个孩子。
她又谈恋爱了,但外婆不同意,哭着说要她回去,这几个孩子不能没有爹妈,不能被人戳脊梁骨,她带不起。
……
庄梦依旧没见过她,所有的消息都是胡晴说的。再次遇见,是在五姨的婚礼。
时隔十年,她嫁人了。
胡晴说:“你五姨终于苦尽甘来,幸好当初没有结扎,以后他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他不是已经有个儿子了吗?”
“那是和前妻的儿子,离婚了儿子也跟了前妻,哪个男人不想有一个自己真正的儿子。你不懂。”
对方是个厨师,年纪大些但似乎没什么所谓,求婚领证办酒席,一样不落。他的孩子也上了大学,对于她这位“小妈”,没什么特别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