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从公元前一路飘荡,直到站在售票处,方才缓过点神。售票处有一个导游,瘦长的身子,花白的胡须,皮肤干涸龟裂。
他说,他是古巴比伦城唯一的导游,而他们,是今天目前为止第一批游客。
导游英语说得还不错,樊施施花钱雇了他,据他介绍,自己这个活计是祖上传了三代下来的,他们家族就是古巴比伦城的守城人。
他紧拧着眉,沧桑的面目和这片快要被历史尘埃淹没的古城如此统一。只是他的眼睛,依旧清亮有神。
两个人牵着手,随着导游来到城门口。古城里只有他们三人,在这里,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十指相扣。樊施施真喜欢这种感觉,只有他这只手,能将她从这种虚无的悲痛感中拉回来。
她仰头,面前是古巴比伦高大的城门。古巴比伦的城门很特别,是饱和度极高的天蓝色,上面还画着一些模样古怪的四脚兽。导游介绍,这是巴比伦的神兽,它们是鱼的身子,老虎的脚,有着很吉祥的寓意。
“Blue is happiness.”他指了指墙上的砖,刷成蓝色是寓意着“幸福”。
樊施施震惊在这扇城门的宏伟中,很快,导游告诉他们,这个是后期政府仿制的,原本的城门已经被德国一砖一砖,掳去了他们的博物馆。
她心又沉了下去,袁珲也抬眼望着这扇城门,很久很久,风把他们的脸都吹得干裂了。
“资本主义的强盗。”她低声咒骂一句,袁珲侧头看她一眼,贴了贴她额头:“说的是,走吧。”
然而樊施施后知后觉,刚刚那道仿制的城门,竟是他们在古巴比伦城看到的,最鲜艳的颜色了。城里面,是漠漠荒野。
他们站在这里,就像是站在了文明的荒漠上,可这里分明就是文明的孕育之处。
由于千年风沙的吹拂,加上为了保护沙漠里稀缺的地下水,古巴比伦城的主体已经深陷在了地下,只有部分露在地上面,还有一些是被修复的。6000年前的砖上又叠加新的砖,层层叠叠,是人类文明追溯的痕迹。
樊施施抚摸过那些砖,陷入无言。
导游带他们来到一处地方,城墙高耸,将四周围绕,他介绍,这里是以前国王发表讲话的地方,所以设计得回音很大,哪怕用很小的声音说话,在这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听得极清楚。
他说完,还大吼了一句,响亮的回音直贯耳膜,吓得樊施施一个哆嗦。
袁珲看她这样儿,笑了,伊拉克导游也笑了。
樊施施方才回过神来,喃喃道:“这声音,真的好像是从6000年传来的哎。”
袁珲瞧她又快要断电了,扯了扯她的手:“是啊,是来自西元前的声音。”
他拉着她,在广场上贴着城门游荡,身后的小呆瓜忍不住伸手,去抚摸每一块砖。哒哒哒,鞋跟敲在地砖上,声音亮极了,无端端令人想象,曾经古巴比伦国王在这里会见万民的景象。他忽然轻轻开口,低声吟唱起来:
“古巴比伦王颁布了汉谟拉比法典
刻在黑色玄武岩
距今已经三千七百多年
你在橱窗前,凝视碑文的字眼
我却在旁,静静欣赏你那张我深爱的脸
……”
是《爱在西元前》。
樊施施惊讶,抬头望他,随后,笑弯了眼。他唱得声音不大,但在这片广场上回声清晰响亮:
“我给你的爱写在西元前
深埋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
……”
清亮的嗓音温柔舒缓,飘荡在古巴比伦的广场上,是6000年后,人类对历史的回音;也是公元2017年,一个男人对心爱女生的表白。
伊拉克导游跟在他们身后,他听不懂歌词,但嘴角始终挂着笑。
公元前6世纪,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为其患思乡病的王妃安美依迪丝建造了一座空中花园,现在,就埋在他们脚下。空中花园会陷落,但人类的浪漫,永不陷落。
最后一句歌终了,袁珲侧目,身旁的姑娘恰也看过来。他低头,她踮脚,他们在古巴比伦城中,在伊拉克的风沙里,相拥而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