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流恋人(结婚纪念日)(2 / 2)

一起,很难不香。"伏木云雀垂下头左右嗅嗅,又抬起胳膊嗅,"嗳,真的是香的吧?"问完又自言自语说,"问你也白问,什么时候你都说是香的。"

工作的特殊性熏坏伏木云雀的鼻子,跟尸体共处一室久了,鼻子里全是无法言明的味道,身上难免沾染,洗澡、喷香水、晒太阳之类从工作习惯演变为兴趣爱好。柴大寿会讲话,知晓她喜欢太阳,每次她问,他便说她身上有太阳的味道。伏木云雀虽然笑,却总要破坏气氛说那是螨虫尸体的味道。

她不会讲话,他便吻她。她哪里是不会讲话,一张嘴在待客时能哄得死者家属舒颜,她就是不爱把那一套用在他身上。漂亮话他俩都会说,那都是说给外人听的,都是有所图的。徒有虚表的东西不必说给对方听,他们在一起要对彼此说些真话,说些平常不能说也不敢说的,说些白天不能讲的,说些外人不能听的。

伏木云雀回来前在殡仪馆洗过澡,到家要再洗一个。柴大寿讲她该学着蜕皮,这样就不用一天洗三四次澡。

结婚纪念日,酒要开一瓶。平常偶尔也会喝些,那今天就特地开瓶好的。蛋糕要买一个,买个小些的。年逾三十,胃对甜腻食物的接受度开始走向下坡。柴大寿本来就对甜口兴致了了,伏木讲甜食能极大平稳她的情绪,柴大寿才养成回家时捎带些有的没的。或许甜食在某些方面也能稳定他的情绪,至少他看着妻子心满意足的模样,心情会好上许多。

脑袋里第一次出现"妻子"这个词时,说不上骇了一跳。他夜半转醒,记不得是被梦惊的,还是被过路车鸣吵的。他只怔怔地瞧天花板,没瞧出什么所以然。妻子在身旁哼哼了声,不知道做了什么梦。

他这样想着,侧身看向妻子。毫无防备的柔软的像婴儿一样的妻子,微微翘起的嘴唇间或发出意味不明的嘤咛,就这样软烂地躺在他身边,像寒冬与树干依偎的猫。

妻子。他这样想着。

想啊想,想她睡梦中温热的身体,想她头发被他压住时吃痛的皱眉,想她的娇嗔,想她的无畏,想她的孤独。他想了很多,自顾自地喊她妻子。想了半天,终于后知后觉眼前这个与他有着无数次亲密相处的女人,还没有和他缔结婚姻的契约。

无可置疑他们属于彼此,他们也无需向别人证明他们属于彼此。她应该是他的,她必然是他的。他们会争吵,会打架,会意见不合,会逢场作戏,这些不会影响他们一起进入坟墓的结局。尸体沤到一起,血肉烂到一起,被虫虫蚁蚁吞入腹中,他们还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

既然他爱她——这样的深夜,只有她细微的呓语和偶尔闪过窗户缝隙的一点亮光能听到他的心跳,他可以大胆一些,可以直接在这片寂静中说出来——既然他爱她,她是他的,而她也爱他,那事情就简单很多。她连睡着都是他所爱的模样,已经不用再想了。

柴大寿不在意一纸证书,他有自信无论何时都能把她抢回来,就像他十六岁那年一样。他不在意伏木云雀跟其他什么男人,好吧,确实有过吃味,但她一定是他的,兜兜转转也会回来。

柴大寿不在意一纸证书,确实不在意。不过如果有什么东西能证明她是他的就再好不过了,虽然他自认为他们两个站到一起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当然,在这基础上再添加一枚戒指,似乎感觉也没那么差。

求婚,双方父母见面,结婚,水到渠成,顺其自然。他可以在寂静中喊她妻子,他可以亲吻她的额头、她的鼻尖、她的嘴唇,他可以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重复我的妻子。

伏木云雀洗过澡后,柴大寿已经把饭菜摆上餐桌。落座前,他们要先在玫瑰花香中交换一个长长的吻。

柴大寿喊她波波,他心情不错,愿意在唇齿的缠绵中喊她的乳名。就像那天她忘记他的生日,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是他们惯爱玩儿的。他喊她波波,便是不再拿乔,顺着她搭建的台阶下来。他当初那么气,她回来前盘子碎了几个,到底还是把饭菜留在微波炉里。

伏木云雀与他碰杯,柴大寿看着她的笑而笑。他们不说什么话,忽然觉得为了这个就已经等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