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墩:【我眼睛坏了,你的也坏了。】
巨大笨重的盐沼地黑墩打招呼道:【退潮好。】
青鞘:【退潮好,黑墩,你认识这些小东西吗?】
黑墩闭着眼睛:【让它们跟我说说话,我好看见它们长什么样。】
洛缪把一只小黑墩托在掌心,送到大黑墩面前,小黑墩持续震惊:【好大好大的脸!】
黑墩感觉到了小黑墩的记忆质:【长得很像我。】
青鞘:【所以才会过来问你。】
黑墩睁开眼睛:【让我听听吧,它们到底是什么。】
躲在一边的动物们也从红树林里的角角落落里探出头来。
红爪蟹假装不经意地路过,假装不经意地被太阳晒晕了头,悄悄去看那两只和黑墩相似的小东西。
黄腹鸟假装不经意地飞过,假装不经意地悬停,滴溜溜的眼睛转动着去看那两只小东西。
猴子假装不经意地躬身的时候,树枝“啪”的一下断了,它慌张地抓住另一根树枝才没有掉下去。
红树林里的所有动物都在问:【那是什么呢?真稀奇,是黑墩的同类吗?】
黑墩听了一会儿,闭上眼睛。
它缓了好久,才开口道:【它们就是怪物,吃记忆的怪物。掌管天使换了人,所以怪物也换了。】
青鞘有些吃惊:【掌管怪物的天使换了人?】
黑墩本来不想说的,但它很诚实:【青鞘,我必须老实说,这些怪物是你创造出来的。】
黑墩在那些纷纷扰扰的声音中听到有人在说:黑暗通道,掌管天使。
还记得和梦术关联的“幻境构造”能力吗?
这些就是青鞘在通过那条漫长的黑暗通道时,在脑中构造出来的幻境。
在那漫长的十年时间里,她的周围没有丝毫光亮,她一个人独自走在那条黑暗的通道里,走了整整十年。
青鞘想起来了,在那十年时间里,为了缓解自己的疲惫和绝望,她不断地回想着别人的故事。
她总是想起黑墩,黑墩也像她一样终年生活在黑暗里,黑墩也听到了很多很多人的故事。
黑墩的声音浑厚又低沉,语调平而缓慢,笨笨的。
但这次,黑墩的心情好像很好,它罕见地打破了自己话很少的习惯,说道:【它们属于你给自己构筑的梦境,可能你老是想到我,所以它们才会像我吧。】
站在洛缪手里的小黑墩惊讶地张大了嘴:【我是幻境?我是假的?】
黑墩心情果然很好,它甚至耐心地给小怪物解释:【黑暗通道能把幻境转换为真实的,你是真实的。】
青鞘想明白了。
她很快冷静下来,问黑墩:【黑墩,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之前那个掌管怪物的天使,也曾经是人类,而这个人类在通过“黑暗通道”的时候,在脑海中构想了那些吞食万物的怪物,有些像气球一样飞快膨胀,死后成为一张皮,有些死的时候化为血水,有些则会留下骨架。
黑墩:【远古时期的声音我没听到,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说的对。】
在走过漫长的黑暗时间时,支撑着那人走下去的是恨意,所以那人靠着恨意在心里构想了可怖的吞食兽。
然而,黑暗通道把那人的幻境转换为了真实,这些吞食兽从此就出现在了世界上。
也难怪这些“怪物”的存在那么荒唐,像噩梦一样,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而那个曾经创造上一代怪物的人,现在正在某个地方谈论或者思考关于青鞘的事,才会让黑墩听见这个秘密。
日头升高了,炙烤着红树林里的盐沼地。
螃蟹们躲进阴凉的小巢里。
黑墩依旧在原地,它一动不动,脸上的皱纹却舒展开了一些,它看起来有些开心。
离开红树林,青鞘沉默了好久。
洛缪静静地在她身边,手握着她的手。
青鞘问:“洛缪,我们所处的世界,难道是一个巨大的幻境吗?”
洛缪声音温和,绵延着磁性,他说:“或许,黑暗通道就像神的画廊。”
“神的画廊。”
无论何人走进去,只要那人有能力离开这个黑暗的地方,那人就能在神的画廊里留下一笔,属于那人自己的梦境。那人或在梦里构想了恐怖的仇恨,或在梦里设想了美丽的花园,神都不管。
所有在黑暗里诞生的幻境都从画廊里脱胎而出,来到这个世界上,给人们带来痛苦,或带来安慰。
花朵,阳光,雨露,这些从神的画廊里走出来。
地震,海啸,瘟疫,这些也属于神的画廊中的一部分。
而人类所留下的一笔,则必须从无边的黑暗中通过。
有人从黑暗中走过,给世界带来了仇恨和伤害,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