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她惊恐喊道:“沈先生——”
迟了。
他拔剑自刎,与夫人同死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温婉瞧见远处宫灯下多了一个人影,是穿着朱红吉服的陛下。
她猜,应是陛下发现坤宁宫中的新娘,不是夫人,才赶来鹿鸣园中。
她瞧不清陛下面上的神情,因为陛下很快便转身离去了。
*
勇毅候府,外书房。
崔叙白坐在案后,执笔画绿梅图。
他怀念从前——
从前有个听话的小孩儿,乖巧地坐在他怀中,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画着绿梅。
那小孩儿真笨,他教了她十年,她画的绿梅没有一枝能看的。
“叩叩——”
有人敲门。
崔叙白说了“进”字。
温婉抱着一卷画轴进来。
“崔侯,这是夫人留给您的画,还有一句话,她要奴婢和您说。”
崔叙白看着温婉展开画轴。
他目光一滞,有些慌乱地问道:“她人呢?”
“夫人……夫人已经和沈先生在鹿鸣园殉情了……陛下亲眼目睹、亲眼目睹夫人与沈先生殉情的……”温婉忍不住擦泪,哽咽道:“夫人要奴婢和您说,哥哥,我能画出好看的绿梅。”
“她唤我哥哥?”崔叙白不信。
“奴婢没有记错,夫人说得就是,哥哥,我能画出好看的绿梅。”温婉压抑着心底的怒气,她不愿意崔侯知晓,夫人死前还唤他作“阿郎”。
绿梅图的落款是景元十三年,当时雪姬才六岁,原来她六岁就能画出好看的绿梅了,他才教她一年,她就能画出如此好看的绿梅了。
他白皙的额角青筋凸现,思绪翻涌,脑海中浮现她过往明媚娇艳的笑靥儿。
“婉娘,她的尸骨是如何处置的?”
温婉恨恨道:“陛下已追封夫人为明德皇后,夫人的棺椁自是葬入皇陵。而沈先生,则被陛下下旨挫骨扬灰。本来应该被陛下挫骨扬灰的人,是您啊。”
温婉瞥见案上的那道黄绫圣旨,冷笑了一声。
“沈先生的首辅之位,终究是落到了崔侯您的头上,夫人至死都要替您除去沈先生。可您呢,自您知道夫人不能生养后,便弃了她,任由太后娘娘将夫人软禁在鹿鸣园磋磨。但夫人瞒了您一件事,她已怀胎三月有余。不知道您有没有后悔推夫人的嫡姐登上后位,她是夫人生前最恨的人,您如此行事,与用钝刀子慢慢割夫人的肉有什么区别?”
“她为什么不说?”崔叙白心痛到难以呼吸。
温婉嘲讽道:“夫人与陛下夫妻三年,为何一直没有子息?崔侯不清楚吗?”
他清楚,他再清楚不过。
看不得她与旁人生儿育女,所以他赠她的平安镯中藏了祛子香,这香用久了,会致终生不孕。
崔叙白郁结难以疏解,堵在喉间的一口血吐了出来,还是不畅快。
“崔侯,倘若夫人与您说了她有了陛下的骨肉,还不是要困在深宫中做为您谋权的傀儡,夫人这些年活得有多累,她一心为您,可使钝刀子凌迟她、把她架在火上烤的人,也是您。”
温婉太气了,当着崔叙白的面,撕烂了崔雪姬留给他的绿梅图。
她开门遁入风雪之中。
留崔叙白蹲在地上,捡拾起碎纸片,慢慢拼凑出这一枝好看的绿梅。
等小厮第二日开门进来,见崔叙白伏身在案,已无生气。
一本《椿龄斋小记》摊开在案上,淡黄的纸页上有几个枯红的血点子,书的最后一页被人撕去。
原本那页写着:……可怜我那养了十年的小孩儿,十八岁就死了兄长……我为我那心爱的小孩儿,植了一园绿梅在江南,还为她寻了一个天底下最好的郎婿顾她余生……我为薄命郎,她作长命女……甚好……甚好……
如此云云,不做详述。
窗下,雪里埋了一枚绿梅珠钗。
珠钗上的绿梅花瓣,血迹斑斑。
那是他的血。
*
“婉娘,和史官说,依着朕的意思写明德皇后的生平。”
“陛下登基那年,赐死了明德皇后,与后来这位皇后娘娘恩爱到老……若这样书史,后人会道陛下薄情寡幸。”
垂垂暮年的帝王坐在摇椅上,望向窗外盛放的一园绿梅,轻道了一句“无妨”。
“青史之上,她干干净净就好。”
帝王阖上了眼。
不知道今时今日去九泉之下见她,她会不会嫌自己太老了。
“雪姬,我的妻。”
帝王喃喃自语,后来是一室静默。
再后来……是一室哀痛的哭声……
*
光熙五十二年,帝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