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二,清晨。
赵顼和欧阳修共坐一辆马车,在徐虎和四名护卫的跟随下离开了汴京城。
还有一支御前护卫队将一直在暗中保护赵顼。
赵顼之所以在此时选择去寿州,原因有二。
其一,当下就要迎来收割麦子的时候,恰好可以看一下寿州的青苗税法执行的如何。
其二,当下朝堂变法的策略进度其实有些缓慢,赵顼想将王安石带回汴京,让其再搅一搅变法这潭深水。
寿州距离汴京约600里路,大约两三日便能抵达。
赵顼并没有直接去寿州治所寿春县寻王安石,而是想要看一下寿州百姓对王安石新政的反应到底如何。
三日后,马车行至寿州地界。
近午时,天气酷热。
赵顼等人停歇在一处简陋的茶棚下喝水休息。
就在这时,一个由八辆马车组成的车队也停了下来,而马车上堆着一个个鼓囊囊的麻袋。
一看便知是拉货买卖的商人。
紧接着,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人在赵顼的一旁坐了下去。
中年人朝着车队里的七八个汉子说道:“兄弟们,我们在这儿喝完茶,就一口气行到寿春县州衙,待拿到了钱,我请大家喝猴儿醉,逛寿州最好的瓦子!”
“好!好!”
一群汉子都非常激动。
他们这种做苦力的人,其实就两点爱好,第一为酒,第二为在勾栏瓦子中找找乐子,以此来消除疲劳。
这时。
赵顼笑着朝那个中年人问道:“这位掌柜,我们也是买卖人,敢问你是做什么买卖的?听着很赚钱呀,都能喝上猴儿醉了!”
中年人看向赵顼和欧阳修,看二人气质便知不是普通人,笑着说道:“就赚个辛苦钱,我们是药商,专做寿柴胡!”
“寿柴胡?那可是好药材,汴京卖得最好的便是寿州柴胡!独门生意,相当挣钱!”欧阳修开口道。
“这位先生说笑了!我们的寿柴胡正是卖向汴京的,但要说赚钱,也就是王知州来了之后,才能够养活自己了!”中年商人感叹道。
王知州,指的正是寿州知州王安石。
赵顼不由得疑惑地问道:“你说……你们的寿柴胡是要卖向汴京的,但目前所走的方向是往南吧!另外,为何王知州来了,你们的生意就好了呢?”
中年商人顿时笑了,说道:“二位既然也是生意人,咱们相见就是缘分,我就和二位多聊几句!”
“诸位应该知道,汴京城有一百多万人口,需要大量的生活物资。然后朝廷建立了发运司,由发运司向各个州府调集物质。但是发运司不干人事啊!他们胡乱摊派任务,我寿州出产大量寿柴胡,然后他不向我们征收柴胡,反而向蔡州、唐州等地方征收柴胡。而向我们征收根本没有种植的花椒。”
“如此以来,我们的柴胡总是挤压滞销,而花椒又需要我们自己买。然后就会出现一些和官员勾结好的黑心商人,将我们的柴胡以低廉的价格买走。我们一年到头根本赚不到钱,利润都让各路的官员和大商人赚走了!”
“不瞒你说,我在前两年都快要过不下去了。甚至都想着一头撞死在汴京城的宣德城门上,让咱那个瞎了眼的皇帝看一看,我们百姓已经被逼的活不下去了!”
听到此话,赵顼老脸不由得一红,百姓过得不如意,率先骂得肯定是他。
欧阳修干咳了两声,担心中年商人说出更恶毒的话来,连忙问道:“那……那为何王知州来了就好了呢?”
“王知州,那……那真是大好官啊!他知晓我们的寿柴胡还有其他物品都产生滞销后,听说先是找到了发运司的长官大骂一顿,然后提出了一种名为均输法的计策,我们就是此策的受益者。”
“现在,我们完全不愁货物滞销,因为我们的寿柴胡现在可以直销汴京,王知州给我们找到了完整的售卖渠道,另外,我们若不想运到汴京售卖,完全可以运到寿春县州衙中。王知州会立即按照市场价给我们结账,然后再由州府卖到京城,我们方便多了,这一次我们便是去寿春县,这样来钱快。如今做一年比前年大前年五年赚得都要多……”
赵顼从对方的口吻中能明显听出,其对王安石的倾佩以及当下做买卖的幸福感。
均输法,徙贵就贱,用近弃远。
此法,在一州之地使用还看不出能省下多少利润,而若全国通用,一方面解决了供需脱节的问题,另一方面没有给百姓增加任何负担还让他们获得了更高的收入。
唯一吃亏的,就是那些刮油贪污的官员和那些山芋坑蒙拐骗的黑心商贾们。
“王知州,才是真正的好官,也不知道当今官家怎么想的,竟然重用富弼、曾公亮、欧阳修那群老狐狸,特别是欧阳修,他……他除了会吟诗写文,还能会啥,名声还不怎么样!”中年商人滴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