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从《兵政三百条》之后,他便开始怀疑自己了,每天都要审视自己一遍,有些想法到底对不对。
现在的他,没有一丝睡意,便开始完善自己的话术和擅长的理论,准备在明日一鸣惊人。
而在距离张载不到三个房间的一处卧房中,周敦颐睡得正香。
他没有任何准备,因为他觉得自己本身就很厉害,无论官家出任何问题,自己都能对答如流,若自己真答不出来,那其他人必然也答不出来。
……
翌日,天大亮。
在富弼、文彦博和吕公着三人的带领下,司马光、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朱洪、吴胜已站在崇政殿听宣。
之所以是富弼、文彦博和吕公着三人,乃是因为司马光归中书举荐,周敦颐归御史台举荐,而朱洪、吴胜为枢密院举荐。
至于张载和程颐程颢乃是赵顼自己选的。
此刻,几人的衣服也都非常有特点。
司马光与周敦颐乃是官服,张载为灰色布衣,程颢为官服,程颐为月白色布衣,而朱洪、吴胜因为恢复了军籍,直接穿起了禁军的甲衣。
除了文彦博外,其他人对朱洪和吴胜出现在这里,都有些诧异。
二人一看便是退伍的老兵,并且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完全有别于士大夫阶层的民间土气。
很快,众人被召了进去。
“参见官家!”富弼领着众人拱手道。
然后,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这四个没有见过赵顼的人,又单独报出了自己的名姓。
赵顼点了点头,开门见山地说道:“自太祖太宗起,经延讲学便是历代帝王学史明典的重要途径。其重要性,朕就不再赘述了。今日朕召大家来,主要有两件事情,其一,朕找了两个特别的先生,让他们给朕和诸位都上一课;其二,朕与各位聊聊以后经延讲学咱们要讲什么!”
“下面先请两位先生为我们讲课,赐座!”
司马光、周敦颐、张载等人都甚是惊讶,能给他们几个讲课的,当朝还真找不出几个人。
莫非是韩琦、曾公亮躲在后面呢,这两个老头子倒是有些资格。
就在众人诧异时,两把红椅放在了朱洪和吴胜的身后。
“二位先生,坐下讲吧!”赵顼笑着说道。
二人也不矫情,当即坐在了红椅上。
就在众臣都感到不可思议的时候,赵顼也站了起来,然后走到和众臣一侧,看向二人。
官家竟然都站而听讲,这让众臣立即变得郑重而严肃起来!
朱洪和吴胜在赵顼的眼神鼓励下,并没有紧张,开始讲起他们年轻时的军营故事……
“那年正月,在三川口,西夏国主李元昊战局金明寨后便开始攻打延州,而那时延州只有数百人镇守,兄弟们都很着急,等待着援军到来,哪曾想李元昊早已经布下了陷阱,那一夜,西夏的骑兵……”
“还有好水川之战,我所在的步兵营,都头全部战死,全军乱成了一团,当时大家想的已经不是如何击退西夏军,而是如何将受伤的兄弟们救出来……”
“定川寨之战是一场守卫战,当时西夏军兵分两路,我负责的那个都负责诱敌深入,哪曾想西夏军烧断了浮桥……”
……
朱洪和吴胜讲得都是实情,各种细节非常真实,大家都沉浸其中,并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在听的,无一不是士大夫阶层出身。
脑子再迟钝也知晓官家让听这两位“先生”讲故事,并非只是让他们了解曾经的西北战役。
首先,让两位西北老兵作为先生来上课,官家明显是在表示,不是只有士大夫阶层才能讲学,也并不是只有士大夫阶层是和官家在共治天下,军人和百姓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自从三司条例司成立后,士大夫官员们都已经明白,未来的趋势,定然是缩减士大夫的权力。
其次,他们也根据官家登基后的表现,猜到了另外一层意思。
两位老兵出于民间,说话极为接地气,将他们也放在经延官人选中。
官家分明是在说:凡学之能用,方为学问,必须要接地气。
这一点,周敦颐和张载感触最深,他们之所以天天研究世界,研究人的一生,不是他们务虚,是他们的志向才能无法施展。
在大宋,官员若进不了中书省,一直外放为官,那终身只能是执行者,而非决策者。
即使是三司使、枢密使,那也都是中书省培养出来的。
其实,赵顼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想表达一个意思:经延讲学,一定要说接地气的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