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黄昏。
就在赵顼被弹劾欧阳修的奏折弄得焦头烂额时,欧阳修的奏疏到了。
准确来讲,是一份请辞的奏疏。
欧阳修对自己的扒灰事件并没有过多解释,只言自己从未做过此事,然后便称自己辅左三朝,现已老迈且名声被污,恳求告老还乡。
赵顼若有所思,突然问道:“喜子,欧阳相公任参知政事有多久了?”
“六年有余。”喜子回答道,作为赵顼的贴身内侍,喜子对朝廷百官的信息都了如指掌。
赵顼点了点头,顿时明白了。
大宋有个惯例,宰相、副宰相一般担任四五年,便会遭到弹劾或者主动申请外调。
这是防止宰相专权的常用手段。
不管欧阳修有没有扒灰,都会遭到弹劾,并且韩琦、曾公亮、富弼等人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这些老臣要为后面的臣子腾地方。
一般情况下,这种事儿,皇帝都是默认的。
这个坏人,就必须由谏官来做。
所谓风闻奏事,其意义就在于维护皇权,给官员们间歇性施压。
如今,欧阳修名节已毁,即使还了清白,也差不多是晚节不保,不足以位极人臣了。
这种方式很卑劣,却也很有效,并且根本上还是为了皇权统治。
但赵顼却不愿意这样做。
他刚刚即位,朝廷之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司马光、王安石可担当大任,但二人一个偏保守,一个太冒进,必须要有一些老成持重的人拦着。
即使更新换代,也不能太快,不然大宋可能会更遭。
很快就要科举考试了,在赵顼心里,还没有人比欧阳修更值得担任主考官。
翌日,紫辰殿,百官齐聚。
赵顼看了一下官员名单,发现曾公亮、富弼、文彦博、欧阳修,这四个老头集体请了病假。
欧阳修深知今日朝会是为了他,称病是为了避嫌。
至于那三个老头,赵顼猜测很有可能在家写请辞折子呢,以免像欧阳修般也落得晚节不保。
赵顼看了一眼韩琦,韩琦挺胸抬头,一身正气,明显还想在宰相之位上多干几年。
不远处,以御史中丞王陶为首的御史们都满面红光,看着甚是精神。
“众卿,可有事启奏?”赵顼问道。
唰!
御史蒋之奇大步踏出,手握笏板,走到大殿中央,高声道:“陛下,臣状告参知政事欧阳修德行有失,败坏人伦,具体事宜,臣实在难以启齿,已写于奏疏之上。”
“朕已阅。蒋御史,你是从何得知此事,可有证据?”
蒋之奇一愣,道:“欧阳相公,向来不甚检点,早年便传出丑事,还有艳词为证,今时又犯,也是常情。”
“朕是在问,你有证据吗?”
赵顼再次提高了声音。
蒋之奇额头冒汗,再次拱手道:“禀陛下,此乃民间传闻,如今整个汴京城已是人尽皆知,臣猜测应不是空穴来风。”
“你猜测?哼!”
赵顼语气冰冷,让众臣都不由得低下了脑袋。
这时,御史中丞王陶出列,拱手道:“陛下,御史台有风闻奏事之权,此事真假,可再详查。但当下欧阳修名声已坏,不适合再担任参知政事一职……”
蒋之奇乃是仁宗朝臣,因濮仪之争,与欧阳修有过节,故而听到传闻,定然会抓住欧阳修不放。
而王陶,则是感觉到当今官家太过于依仗韩琦、欧阳修等人。
御史台的责任就是平衡帝王与百官的关系,防止有官员利用皇权把控朝政。
听到王陶此话,韩琦缓缓走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王中丞所言,纯属妄言!”
此话一出,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韩琦接着说道:“若只是民间一个传闻,毫无证据可言,便能够罢黜一名参知政事,那岂不是人人自危?还有哪个臣子可以全心为陛下分忧!大宋士大夫的脸面,非要让你们这群风闻奏事的御史搞臭了不行!”
“陛下,风闻奏事乃是大宋祖宗之法,身正不怕影子斜,莫非韩相公也有不可告人的丑事?”
韩琦大袖一甩,不再说话,和御史比口舌,只会越缠越深。
而此刻。
蒋之奇眼珠一转,再次拱手道:“陛下,臣还有本要奏!”
“讲。”
“依我大宋礼制,朔望上朝都需宰相押班。但据臣所知,首相韩琦与次相曾公亮二人都无故缺席,此举藐视君王,专横跋扈,请陛下治罪!”
宰相押班,即上朝前宰相要带着百官行大礼喊万岁,但韩琦和曾公亮因先帝丧事和变法,就将其忽视了。
一涉及到祖宗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