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好生困苦,居然没有银钱开销,连冠冕都要典当了去,这哪家当铺敢收呀?四来,那巴西利亚到底在哪呢,我百般思量也想不出来。真真是比山海经还奇妙。 非但我这般想,屏风后面,怕是人人都是这般想。本来祖母见那番客不合礼数,因此除了云娇姐姐,并着两个胆大的婢女,其他人都藏在后头,这下却一个个地出来了。 连我和小璨也是一样,恨不得当面问他。 “先生,那巴西利亚有什么产出?”还未等我们开口,这次说话的事罗家哥哥。 “白银。” 那番人用一双深目瞧了瞧罗家哥哥,好像在说他问到点子上了。“每年亿万两白银,从巴西利亚绕过诸多大洋运送到弗朗机去,又从弗朗机折返,运送到泉州来,采买湖州丝绸。” 这句话如平地惊雷一般,那是何等壮观的金山银山! “这般乘着帆船来来往往,经得住天风海浪么,也不怕海盗贼人劫掠了去?”小叔叔平白替人担心。 那番客却笑了,说那西班牙女王有一只天下无敌的舰队,无论天南海北,专为商船保驾护航,打击海上盗匪。 想我大明好几位英主,为了防着倭寇扰边,一直海禁不断,我不禁赞叹,一个女子,这样胸襟远见,这娘娘真是比戏文里的女状元还了不起! 番人走后,那些话还惊的我久久不能平静。 我心中怎么也想不出来,一船船丝绸瓷器,如何越过茫茫大洋,运送到太阳一直照着不会落下的另一个世界去了。 还有那整个欧罗巴如何为西班牙劳作: 伦敦生产纤维;荷兰生产条纹布;佛罗伦萨生产衣服;西印度群岛生产海狸皮和驮马;米兰生产织棉;意大利和弗兰德斯生产亚麻布。 而西班牙如何皇帝一般地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里让整个世界服侍她。 我都这般听的痴了,小璨简直就是傻了。 晚饭时候,桌子上的笋肉已经凉了,浇了香橼露的粥也已经温了。 小璨依然意犹未尽的学着那番人的腔调讲话。“先是信徒说:神的国几时来到?后是神之子回答说:神的国来到不是眼所能见的。因为神的国就在你们心里”。小璨深以为然, 食不言这里不奏效的。 别说小灿,连我稀里糊涂的吃完,食不知味。 吃过饭,我们就同小叔叔和罗家哥哥一同翻阅起番客赠送的几本书来,《几何原本》、《度量法的意义》、《圆公差的意义》等等。 小璨本来就不是学习数理的材料,此刻却爱不释手,好像捧着圣人书一般。 “一个三角形状,一条边长度为1,另一条长度为也1,第三条边却是算不出来的数字”。小璨一边翻阅,一边发感慨。 “这有何难!”我很是不解,随手从云娇姐姐做荷包的碎布块里拿出一条来,用粉线规尺划出两条等长的边来,剪刀一裁,便扯出了那个小璨所说的算不出的文字。这不就是吗? 我想着:大儒算不出的数字,却是存在的,非但存在,连这不起眼的布头都有,可见这世间万物原本高于那些规矩理论。 我将这块布推到小璨面前去,她却连连摇头,只说我瞎搅和,并不是这样。 罗家哥哥却说:很好,学以致用。 大家喝过茶后,小璨却又拿着那本书来了,径直走向罗家哥哥面前,开口问了好些个问题,罗家哥哥一一耐心作答。末了,小璨又问道另外一个古怪问题。 小叔叔一通信口开河,把一屋子人惹的大笑。 然而,这个题目却罗家哥哥也给难住了,只见他沉思了片刻,说并不知道。 小璨却不失望,转而夸赞起罗家哥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孔圣人一般的人物。 哪有这般夸人的?把人比作孔圣人,当真好笑,连祖母都不许她胡说了。 屋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小璨转头要茶喝,罗家哥哥则接过了小璨的那本书,细细研究起来。云娇姐姐趁着没人捣乱,赶紧去给中厅壁龛上的观音塑像上了一炷香。 我们在祖母处厮混,一直到掌灯。 刚要散,父亲就来了。 祖母看见他穿着一件略显华丽的蓝色织金罩袍,心知他定是去做客了,便问是去了何处。 原来是舅舅家得了男孩,刚满百日,父亲去送礼,方才回来。 “嘉兴一切都好?” “不好。”父亲摇了摇头,“今春大旱,一滴雨也没下过,稻谷怕是全完了。” “你媳妇娘家米粮可曾缺吗?明日差人送些过去。”祖母嘱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