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了些。
自然光比任何滤镜都梦幻,而眼睛又比任何镜头都清晰。
她觉得他白净得简直不像男生。
脸小,发黑,瞳色深,唇是天然的粉色,本来容易男生女相的五官,但这些年,长着长着,又丝毫不显得了。
变得最多,多到令人恍惚的,还是他们的关系。
说是朋友,但论起来,过去半辈子,吵过最多的架的,除了彼此,也没有旁人。
前段时间他们还吵了次架。
钟语走到他面前,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们算和好了,是吗?”
陈应旸不置可否,耸了下肩,“走吧。”
她一直觉得他这人讨厌至极,他出身是不错,但西城就一破地方,叫他一声少爷,他还真拿自己当贵公子了么。
这阵子昼夜温差大,早晨、晚上十几度,风刮得冷,白天出着大太阳,气温一下子升上来了。
脚下的影子不长不短,紧紧跟随,到进了车,才消匿不见。
陈应旸忽地开口,问:“镯子什么时候接好的?”
钟语如实答:“前两个月,才拿到手没多久。”
司机驾驶着车,静得像不存在。
“我还以为你扔了。”
“本来没想修的,突发奇想,发到网上问价格,有估小万的,也有估七八千的,吓得我赶紧找人。我怕你又跟我闹绝交。”
陈应旸嗤笑一声,“我有这么小气计较么?”
钟语表情、语气俱夸张无比,“我的天老爷,你才醒悟过来吗?”
“哦,是了,我这么小气计较的人,”陈应旸嘲讽道,“昨天就该把你丢到塘里喂鱼。”
“你明明说的是丢到臭水沟喂老鼠。”
·
陈应旸想继续阴阳怪气,到底没憋住,笑了,钟语挨过去,“气消了哦?”
“说一句‘陈应旸我最崇拜你’,我就彻底原谅你。”
钟语:“那你滚吧,师傅,麻烦你靠路边——”
陈应旸捂住她的嘴,司机瞄了眼后视镜,他说:“没事儿,您继续开吧。”
郑熠然住的房子不太大,但胜在地段不错,还是新楼盘。钟语这是头回来,打量完,说:“这有家底的人就是不一样哈。”
郑熠然说:“怎么不说老陈呢,他家给他买的婚房,复式的,江汀嘉苑一期,装修好了。”
钟语瞥瞥陈应旸,没听他说起过。
郑熠然接着说:“他爸妈说,只要他回西城,就再给他买辆车;要是去省城,给他出个首付;要是继续待海城,啥也没有。”
陈应旸本欲说“咋的,你想嫁”,话到喉口,又给咽回去了。
陈应旸和郑熠然两个人之间,有时候瞎开玩笑,尤其是郑熠然,还在被人追着打的时候,躲到他背后,“陈哥哥”“陈哥哥”地叫。
但边界感还是有的。
郑熠然性格跳脱得很,犯起神经来,让人想往他头上哐哐砸几拳;正经的时候,还能在元旦晚会,上到舞台,西装革履,手持话筒,主持仪式。
熟悉他的人,基本都了解他这副德行。
任凭陈应旸想破脑袋,也想不通,钟语怎么会觉得,他是个深柜的。
如若不是这回,他真不知道,前些年,她心里是那么想他的。
“你看啊,你跟我玩了这么多年,对我没半点想法,恋爱呢,又不想谈,你男性朋友也少……假如你不想说,或者自己都没发觉,不是正常得很吗?我作为你的朋友,十分表示理解。”
——这是她的原话。
当时,陈应旸气得说不上话,半晌,指着手机说:“这就是你给我发同性恋约炮网站的理由?”
她沉默,再沉默,小心翼翼地说:“你要不要再听我辩解一下?”
他沉沉地吐了口气,“行,你说。”
钟语无措地挠挠脸,好像怎么解释,都是自己以污秽的思想,“玷污”了他高尚的人格。
干脆直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您是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是我曲解了您,还传播不良信息,我该打,我该骂,您别气了成吗?”
陈应旸不仅气,还气了好几天。
国庆回西城参加谭依宁和邓思远的婚礼,她叫同城快递给他送了一盒荷花酥。
荷,和。
是求和的意思。
然后再是婚宴碰面。
钟语心里肯定也是气陈应旸的,一个小误会,解释清不就得了么,何必发火。
所以她说,她要踩着高跟鞋来睥睨他。
矛盾的是,这么多年的友谊,她不想毁于一旦,还是得哄着他。
他也是。
每回吵架,吵得再凶,生气的一方,都要对方递个台阶,顺着下去了,就意味着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