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帝又问。
“是温暖一些,但云州靠近白龙山,风雪也大,我听舅舅说,北疆光是冷,但云州的西北风一刮,比北疆还要难熬。”
“话是如此,只怕到了北疆,他也不习惯。”天熹帝笑道。
怎么忽然说起送小舅去北疆?魏王隐约猜到一点端倪,但不等他想透,就听见天熹帝道:“朕前天还在和梅妃说呢,叶家人是一点不懂军事,可惜阿武白起了这名字,你们两兄弟的名字真该换过来。”
他说的阿武是赵王,赵王行五,小名就叫阿武,大名单名一个靖字,是扫靖狼烟的意思。魏王心思直爽,听着天熹帝这样绕了一路子的弯子,只得附和道:“五哥倒也挺喜欢舞刀弄棒的。”
“喜欢舞刀弄棒倒不是什么坏事,就是那脾气得收敛收敛了,气性那么大,我看也就你还能劝劝他,你和他感情好,正应该多开解他才是。”
魏王心中一惊,他总算明白父皇今天叫自己同车是干什么了,原来是小皇孙的事迟迟无果,看赵王气愤难平,父皇又决心包庇太子,所以指望自己去劝赵王,希望让五哥息事宁人。
他这念头一起,胸中顿时如同烧起一团烈火一般,刚才那点对天熹帝的亲近之心瞬间就烧完了,脸上神色也难免为之一变,咬紧了牙关。
天熹帝哪会没看见他脸上神色,却若无其事继续道:“要是你能把阿武这脾气劝好了,朕看你们的名字真就要换过来了。”
魏王心中隐痛,忍无可忍,回道:“难道我们不都是父皇的儿子吗?都说世上至亲是父子,父皇又想我去劝五哥什么呢?”
他自幼骄纵,也受过天熹帝宠爱,心性更是直爽,所以竟然脱口而出,连天熹帝也被他问懵了。其实魏王这话倒也不算彻底直言,他话中说的并不是他和赵王都是天熹帝的儿子,而是“难道我们不是和太子一样,都是父皇的儿子吗?父皇为什么如此偏袒呢?”而他说的至亲父子,也不是天熹帝和赵王,而是赵王和小皇孙。亲儿子被人害了,哪里是几句话就能解劝开的呢?
但这话还是太无礼了,天熹帝的脸顿时就阴沉了下来,怒道:“停辇!”
御辇停在道中,魏王一言不发,直接在辇中跪下,外面的随从也跪了一地。旁边的内侍打马上来,是常年伺候天熹帝的富禄,也只有他敢劝了。赔笑道:“这么冷的天,殿下怎么还跟圣上置气呢?还不快给圣上赔罪。”
魏王硬气,就算有了台阶,借坡下驴也十分生硬:“儿臣冒撞,请父皇息怒。”
依天熹帝年轻时的脾气,魏王只怕要遭殃。富禄心里也打鼓,但看天熹帝脸上神色变幻,虽然余怒未消,最后也只是骂道:“滚下去。”
魏王求之不得,立刻就下了御辇。早有人牵过马来,他上了马,在马上朝着御辇行了个礼,道:“天寒雪厚,父皇回去路上小心,恕儿臣不能远送了。”
还是姚家人的气性,武将的硬骨头,比赵王那种动不动置气的倔性子又更胜一层,文人气性虽大,还顾忌体面,武人更粗鲁,杀了他也不低头。偏偏是自家儿子,没有犯大错,说的话看似可气,又透着可怜。打不能打,杀不能杀,天熹帝只能在御辇里叹一口气,骂道:“实在是愚钝,不堪大用。”
魏王还想接话,被富禄的眼神制止了,老内侍年轻时受过姚老将军的大恩,朝着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和圣上争执了。
“走吧。”天熹帝道。
御辇继续前进,天色渐暗,彤云密布,魏王骑着马在御道中间站了一会儿,热血上涌,被山风吹得遍体生寒,渐渐冷静下来,打马回了猎场。
魏王母妃是将门虎女,权谋上差了点,连带魏王也没什么机心。他压根没弄懂天熹帝这番话的意思,还以为天熹帝是要他去劝赵王。要是赵王在这,也许就能听懂天熹帝那句“愚不可及”的意思了。
太子背后是国舅魏山林,北疆一场大败,君臣都心知肚明,正是敏感的时候,连素来地位超脱的萧邈都吃了夹板气。就算东宫做错了事,也不是这时候惩戒的,魏王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怎么能指望姚家承担北疆的重任呢。
在天熹帝看来,实在是天子难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