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梁丘还在和陶姑娘说话:“听闻无思塔内的幻境很出名,上次来没工夫,这次也不让我见识见识吗?”
阿陶笑道:“将军怎知周身不是幻呢?”
“我自有定身的法宝。”
“啊,生灵符,我有耳闻,不曾得缘一见,将军方便拿出来与我一观吗?”
梁丘摆手:“不了不了,我有个坏毛病,凡是我的物件,别人看一眼都嫌多,这东西灵得很,见你好看就跟你跑了,我还拿什么在泰山耍威风呢。”
阿陶从塔顶石缝间现身,梁丘看到一只雪白无暇的狐狸,四足修长,像马儿一样优雅地卧着,光影中几根尾巴慵懒地晃动,她秀气的嘴巴似动未动地说着话:“早知魔界有你这样英俊潇洒,风流有趣的神君,我当年也不会舍近求远,离家万里,如今想回都回不去了。”
梁丘宽慰她:“东山一切安好,都平有数的。”又提醒她,“姑娘有所不知,如今已经没有魔界了。”
阿陶嗤笑:“少蒙人,严都平他躲着,又不是死了。”
梁丘抚掌大笑:“姑娘真是玲珑又通透,他日塔外再见,我一定请你好好喝一杯。”
“他日又是何日呢,不如今天就喝啊。”
“这里有酒?”
阿陶动了动尾巴,塔下黑黢黢的地面石变成土,土化成雾,冒出一口井来,井水如一眼清泉自下往上涌,一时塔里酒香四溢,醉人心脾,梁丘变出两只玉酒杯,盛满酒拾级而上,待他走到第九层,阿陶已变成女子模样,蜷腿坐在灰尘聚集的雾椅上,梁丘把酒杯递给她:“上回见你还是一身素衣,这件道袍灰压压的,也不大合你的身,是他的?”
阿陶接过酒杯:“嗯,睹物思人的滋味虽不好受,却也是,一种滋味。”
“这里面,一定很闷吧。”
“有趣叫什么坐牢?”
梁丘靠在墙上,仰头喝酒,一杯喝完,杯中酒自又满上,他想起喜欢袖中藏酒的阿瞒,陶姑娘的情郎还受都平之托,教过阿瞒功夫,神界虽大,来来往往,总还是这些人。
阿陶问:“帝君还好吗?”
这声帝君问的是严都平:“他……不大好,活得很辛苦。我跟你说过他成亲了吧,他家娘子,不见了。”
阿陶挑了挑眉:“不见了?怕不是死了?”
梁丘一脸忌讳般摆手:“别这么说,不兴提那个字。”
“哟,如今什么世道,在地府不给说死,嘴巴绞起来吧。你劝他看开点,死,未必是坏事,谁叫他们都有个好师父。”
梁丘一知半解:“他的性子你知道的,又傲又倔,劝不动。”
“你呢?”
“我什么?”
“你成亲了吗?”
“嗯。”
“是你中意的人嘛?”
“不是。”
“有时候相爱难相守,不如相伴不相知,大罗天下,情和权难兼得的,我希望你们,不要再有人深刻体会这个道理,梁丘,你以后就算为情所困,也不要太过执着。”
梁丘举举杯:“姑娘良言,我记下了。”
阿陶把酒杯还给他:“两杯够了,将军回吧。”
“这酒很好喝,有名字吗?”
“悔不当初。”
“什么说道?”
“哪一天,你爱一个人多过爱你自己,这酒可以把你带回爱上她的那个瞬间,你可以重新选择,是向前还是离开,虽赠你一饮,不过祝你永无回头之时,情呐,就是悔死,当初还是当初。”
梁丘回首看了看下面的井,已经隐而不见:“有意思,那我是该谢你,还是怪你?”
“后会有期,自当分辨。”
阿陶消失在尘雾中,梁丘下楼出去,感觉身后的扬尘忽然很躁动,隐约间听到几句“呆子”,猜想大概是别的怨灵在幻境里说的什么话吧。他出去后,无思塔里又热闹起来,诡异的女声一直断断续续唱着一支歌谣:
来来来,九层台,
无思井,土里埋,
九尾狐,鬼影在,
饮杯酒,空抒怀,
鬼来死,神来呆,
鬼来死,神来呆。
“哈哈哈哈,你们看呐,来了个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