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爷爷尸骨散落一地。我心中无比懊恼,怎么会跟了祝遥这么个怪胎。他老人家死去多年,竟然还有我这么个不肖子孙让他不得安生。
眼前一片全黑,我知道这可能是掉进一个机关洞里,等下按照戏文上的说法,就会有无数发弓箭射出来让我万箭穿心而死。
我还不想变成一个刺猬。
我揉着腿站起来,心里止不住地乱想,趁着黑也没法找爷爷的骨头。正犹豫间背上传来一阵酥麻,我心跳停了一瞬,却双腿僵硬地不能逃跑。最终我一咬牙一决绝,冲着奇痒无比的地方就抓过去。
冰冰凉凉的,是一只清瘦的手。
于是我转身去看那只手的模样,呼地一声眼前亮起祝遥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她举着火折子,瞳孔在烛火下流转到我死抓着不放她的手上。
祝遥没说话,我便如蒙大赦般松开她的手。
待到我松开祝遥那一刻,她便像解开禁锢般朝前走。等我赶上她时,祝遥恰好停在一面墙前。
那是人面雕,活灵活现地不像人间的东西。
“这是方相和方弼,民间俗称的开路神。”我见祝遥不语,着意为她解释道。我同祝遥说话时才瞧清楚,刻地栩栩如生的开路神,后面还有一扇沉重的楠木门。
楠木这个东西不是寻常百姓可用的,参考方相开路,我猜出门后的东西大有来头。
“别随意进去……”我劝告祝遥,可祝遥非但不听,还伸手去叩四下门环。
神三鬼四,我吓得连忙闭上眼睛。没有熟悉的尸腐气,也没有死亡带来的尘灰落定,我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怒目的睚眦。
那是一圈环形的九龙壁,九条龙栩栩如生似在腾云驾,而这无比威严的九龙壁中间,停放的居然是一口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杉木棺材。
这做派取得是九龙抬棺的意思,我从不做盗墓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更犯不上招惹神通广大的人。啊了一声连讼诀都忘了说,赶快就要退出去。
祝遥应当是来过这间墓室,我骤然觉得这是一场骗局,可是为时已晚。西南角的烛台已经燃起,墓主人没有不欢迎我到来的意思。
湘西有录,入墓前在西南角放置一蜡烛,要是烛火熄了,便是墓主人不同意你盗他的墓。你若强行开棺,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祝遥走路没声,她像只猫儿般突然走到我身后,我正仔细想着别的事,被她冷不防一吓,不由得脱口大叫:“诈尸了!”
祝遥应当也很是害怕,她冰凉的手搁置在我的额头上,用不知名的东西轻揉太阳穴。
我闻到花椒的香气,旋即感觉到祝遥将闪着微芒的东西送进了我的太阳穴。那是一根细微的针,插进头颅时我竟然感觉不到疼痛。
“对不起……”祝遥眼底含着一滴泪,带着无处遁形的悲伤,透过我去寻找她的归宿。祝遥翕动嘴唇在诉泣些什么,可我却什么都听不见了,我只听见嘈杂无际的钟声混杂着哭声,还有铠甲厮磨的声音、数箭齐发长羽破空的声音,还有我自己如鼓的心跳。
比起因为怨恨想要杀了祝遥的心,我更想知道她何故如此。
我一生糊涂,却唯独想在此事上寻个结果。
可天不遂人愿,我嗫嚅几声,终究是两眼一黑晕过去了。混沌之中,我感觉又回到了幼时。不是我趴在墙头和隔壁二狗打闹最后被抓破像回家找爷爷哭诉的幼时,而是我作为江流儿在江上孤独漂着的幼时。我不知是从何视角看着这一切,破烂木盆的孩子因为寒冷而嚎啕大哭,顺着河水漂去不知名的远方。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总是摔到,他的爷爷就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带着他走路。蠢笨的孩子天赋极差,师父也从不教他什么,于是他只好日复一日地在廊下晒永远晒不完的太阳。
原来我站在老天这一视角。最后顺江而流的孩子依旧啼哭,只是哭声渐弱,形同哀婉的猿泣。终于,有一根颤颤巍巍的树枝拦住了他,将他抱回了尘世。
我终于从眩晕中缓过神来,不过微睁开眼睛后前方依旧是一片漆黑。我心想不会这就到了地府吧,一会见到了阎王爷,我势必要参上祝遥三大本。
我的手往左边一碰,碰到一个坚硬物什,这东西极大我都不敢摸到尽头。我伸手朝上摸去,亦是触到硬物。我细想了一下这个四四方方都会碰壁的东西,不用在摸我也知道—我这是躺进棺材里了。
这一想法没冒出来还好,一冒出来我顿时冷意席卷全身。我现在到底是躺在我自己的棺椁里,还是在沈国公府的地下室跟一位干尸共枕而眠。想到这里,我甚至不敢再动,生怕一个动作惹得这位老人家起尸。
静下心来后,我还活动了下脚腕。忽然发现,这棺中只我一个人,当发现只剩我自己的时候心中不由得轻松很多,一闲下来难免想到我被祝遥哄骗的荒唐事。当时真不应该轻信了祝遥。这下好连命都搭进去了。还有爷爷,我怎么就当时一口笃定沈国公府里这具骸骨就是爷爷,天下老人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