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明雍,又在某个半夜爬入宸王府,与他栽了一棵桂花树。她总是那样突兀地闯入自己的眼中,随后又挥挥手轻松离去,独留他一人“不可求思”。
后来两个人假意成婚,宣望钧曾与她说过这仅仅一面之缘的第二次相遇,他后来提起,自己的愿望从十六岁至今一直还未变过。
她沉默了很久。最后揉搓着雪球,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说:“那是十六岁的宸王的愿望吧。”
宣望钧不解。
“……十六岁的宣望钧,望之师兄也是这个愿望吗?天下海晏河清,人间安居乐业。”她呢喃着,有些不甘地发问。
少女怀中的雪球挣脱出来,他坦然地点头,将雪球拥入怀中,并不理解她的不甘,只是说:“也许有些无趣,但我确实只有这一个愿望。”
他与郡主是夫妻,却太多不可做,不可说,发乎情,止乎礼。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他算不得什么君子,隐埋着从未宣之于口的爱意,为这场假意的婚姻感到欢喜,计算着过一日少一日的日子,又不清楚和离究竟什么时候到来。
宣望钧幼年失去双亲袭得了宸王这个封号,十五岁登上战场立下赫赫战功,见过太多人情冷暖,见过太多尘世浮华,终究失去太多,接受太多。
父母双双战死,雪球染病离世,楚禺受伤病重,郡主因为自己卧床……他从一开始,就在尝试接受“失去”。接受父母的死亡,亲友的辞别,爱宠的暴病,知己的垂危。
而今他要尝试接受自己爱慕之人的离去。
宣望钧抬头望着叶子都落尽的桂花树,一时无法用语言清晰地描述自己此刻奇怪而复杂的感情。他捏紧手中的瓷片,碎瓷割破掌心,暗红的血染在他骨节分明的五指间,缓缓滴落。血滴在土地上,被未来得及清扫的枯枝败叶湮没。
他从没有抱怨过什么,只是偶尔会想,父亲与母亲栽过桂花树,自己与郡主也栽过桂花树,但为什么他好像——从未和想见的人等到桂花开。
院子里的桂花树活了很久。
他却从未等到过桂花开。
【肆·山有榛,隰有苓】
你开始在意起宣望钧,是那次“山神”事件,你与明雍二年生的宣师兄追查妙龄少女走失一案,他阴差阳错地扮了“山神”。
那是你第一次见到宣望钧舞剑,他执剑立于高处,出剑惊鸿。少年身影灵动,动作飘逸有力,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树影婆娑地落在他的衣摆上。
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剑穗轻飘飘从他手边擦过,他抬手挽了个剑花,行云流水地收剑。少年清秀的面容被藏在层层烟海之下,身姿挺拔雍容优雅,面色冷清却意外带着笑,他朝你看过来。
风度翩翩的少年,身处云雾之中,在那里对你一字一句地说着“我们”。
*
你到底为何执着地说服兄长花忱,然后与宣望钧成亲呢?
你们虽是假成亲,但知道这件事真实情况的人并不多,算上花忱也不过四个人。在多数人眼中,是云中郡主从朝堂上激流勇退,嫁做人妇,甘愿在后宅相夫教子。
可你并非只有嫁给宸王这一条路可走,甚至说,也不一定非要嫁给宸王。因为他是大景最年轻的亲王?还是因为他是大景最有威望的亲王?
兄长在成婚前这么质问过你。他并不赞同你拿婚姻大事当做朝堂上可以利用的筹码和“回旋的余地”,并且这样做不一定安全。你与他争论许久未曾争论出结果,最后他莫名其妙同意了你嫁入宸王府。
从你的身份从云中郡主变成“宸王妃”之后,你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你找宣望钧说这个计划时,恰好冬天。
青年抱着怀里因病重而变得削瘦的雪球,目不转睛地看了你很久,似乎在做一个犹豫而让他很难为的决定。你看到他做这个决定很犹豫和犯难时,有过一瞬“那就换个办法”想法的同时,还有浓浓的失落感。
宣望钧最后答应了你,你们的婚期定在了来年四月,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
你与宣望钧成亲后,也是“相敬如宾”,如同在书院一样的相处。私底下没人时,你依旧叫他师兄,他也叫你师妹,你还记得新婚夜那天他不知该叫什么,最后叫了句生疏的“郡主”。
叫夫人太亲昵,叫郡主太生疏,你们之间就是这样奇怪的关系。
某天宣望钧与你提起往事,在问他十六岁的愿望时,你意识到这一切的“不对劲”,你发现自己其实无比在意他作为宣望钧而不是“宸王”的一切。
于公,宸王并不愧对景朝,宣望钧的一言一行都对得起他身上的名号——可他的愿望,只关乎天下,没有他个人的丁点余地。
你希望看到一个心怀天下的亲王。可并不是宣望钧这样,只有“宸王”,而没有他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