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忘掉一切。久而久之,我常常会想,也许他并不是在等谁,只是有未完成的夙愿。
某日上值结束,鬼魂都走上奈何桥后,我掏出一支托牛头马面在人间做事捎回来的笛子。
我并不知道他擅长什么乐器,只是第一反应觉得笛子很适合他:“现在我可以听你的曲子啦。”
他手指微微地颤抖拿起了那支笛子。
那是一首很欢快的,与整个地府都不太相符的曲子。地府总是死气沉沉,而这首曲子里包含着活泼、轻快的生命力。
在他离开后,我想到。
他应该像那首曲子一样,是个意气风发,无拘无束,不守方圆规矩的少年才对。
8.
你最近总是去忘川河边。白发的女人突然说。
……我总觉得有谁在那里等我。放下手中记载着奇异怪志的话本,我抬头看她。
孟婆姐姐撇下手中的忘忧草,望向远处的忘川河,说:“快了。”
什么快了?我不解地问她。
今日到你上值了。她说完,递给我一个装着什么液体的瓶子,我问她这是什么,她只解释:会用到的。
9.
今天孟婆汤前没什么魂魄排队。
我有些困顿地打个哈欠,见到有魂魄飘过来后,舀起一碗孟婆汤递给来人。对方没有迟迟没有接过,我抬头看去。
那是个极为面熟的面孔,曾与我骨血相连,日夜相伴,可两人寒江事后,分道扬镳。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确认了他的身份。他是我哥,花忱。
放下手中的孟婆汤,我面无表情地加了一点黄连。
“小妹调皮了。”
“哥哥说笑了,黄连清热燥湿,泄火解毒。”
两人调笑完,他想接过孟婆汤,我却端起孟婆汤,一饮而尽。
用手背抹开沾在嘴边的汤渍,我问他:“你如果知道最后的结局,还会将那些证据藏于花诏录吗?”
我没有任何质问他的语意,只是在想他有没有设想到过如此的结局。我为了寻他入局,后来与他走上了不同的道,再后来,越陷越深。
他阔别重逢的笑容微微僵住,转头望向别处,才回我:云中,是我的错。
你寻你的道,担你之责。这并没有什么对与错,我也并非在怨你,哥哥。
再次盛起一碗孟婆汤,我敬向他。他接过去,好像有什么话要说般接近我,我却摇摇头,退后半步。
下一世,你我还做兄妹。
忘川的河水波涛滚滚,岸边的魂魄飘荡彷徨着,地府的月光洒下,和哥哥道别后,我向忘川河走去。
10.
我和他的关系是什么?
或许是给他收尸的关系。
我在河边捡起的那些灵魂碎片与枯骨,最后拼凑出了我的先生。
他是最后一个在等我的人。他好像确实就该是这个下场,历史上像他这样的人,都没有什么善终。
一别经年,先生比我想象的要惨多了。我放下从孟婆那里拿来的瓶子,与他开玩笑时拉住他的手。
都放下了吗?他轻声问我。
我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放下那些不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忘记那些仇怨。只是经年久远,觉得自己应该更多地把目光放到爱上面;只是经年久远,觉得那些恩怨情仇都不太重要了;只是经年久远,觉得那些时光何尝不是一种难能可贵……
只是经年久远……没想到最后还是我给你收尸。
我再笑不出来,握紧他的手。他迟疑几息后,从我手心中抽出来,反握住我的手。
你怎么这个下场呢?我问他。
预料之内。他叹气:云中,后悔吗?
先生的答案是什么,我的答案就是什么。我吸吸鼻子,望向他的三千白发,与他做着最后的告白。我还要等小月和蕊儿,大概要比云心先生晚了,所以,说好的——
“下一世,先生要记得我。”
11.
放下手中那盏灯,我和最后一个人相拥。送走那些等我的人,等来了我想等的人,我闭上眼,耳边仿若响起季元启给我吹的那支曲子。
此曲只应天上有,来日人间无少年。
踏上官途成为季家家主的季元启不愿告诉我他的名字;被困在帝王之位半生的宣望钧只与我一笑而过。
文司宥终其一生也没还清欠我的东西;地府月亮如故,玉泽沉冤昭雪拿回了宣望舒的一切,我却记不起他的名字。
宣照的兄长终究在忘川河边等了她多年;花忱与知己完成了共同的抱负,最终却与胞妹阴阳两隔。
小七在这里要我再许一个愿;凌晏如骨魂全碎,被我一点点从忘川河边拾起、捡到、拼全、唤回。
见惯沙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