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死呢。”那语气轻得不可思议,以利披头散发,穿着睡衣站在阴影里,脸色苍白得就像刚从棺材里爬出来。
“干什么?”以利冷冷的问,手指扒着门,看起来巴不得他马上走,塞巴斯蒂安咽了口唾沫,说:
“我们…还有一支部队”
以利眼睛亮了亮。
“可以护送您离开王都。”
“嗤”他又灰了脸,张张唇,甚至无法发出以往狂妄的笑声。
“那有什么用呢,阿尔伯特不会跟我走的。”
“可是…”塞巴斯蒂安暗暗着急,以利抢先一步拍上了门。
何以至此?塞巴斯蒂安扪心自问。早秋战役中,他被马加列俘虏,几近绝望,他以为亲王不会换他回去,但以利换了。
交换人质的那日,他在草地上狂奔,一把撞进以利怀里,以利愣了愣,摸摸塞巴斯蒂安的光头,说了句回来就好,他羞愧得恨不得一死了之,是以利再度给了他希望。
后面无论王军怎么节节败退,塞巴斯蒂安都坚守在以利身边,相信他终会逆转局势。
现在他无比憧憬甚至放上神坛的人,主动放弃了信仰,塞巴斯蒂安痛心疾首却无可奈何。
西线越来越靠近王都,塞巴斯蒂安也日渐绝望,留下来的所有人都在酗酒狂欢,有理智的人已经先自杀,男男女女就在自杀者生蛆的尸体旁接着缠绵。
终于一天醒来,塞巴斯蒂安看到远方燃起成排的火光,那场面何其熟悉,只是鱼肉与刀俎的位置颠倒。
军营渺无人踪,塞巴斯蒂安没找到艾玛,握了握拳,还是想见见那人,哪怕最后一面。
路上,塞巴斯蒂安碰见了吉尔斯,那个小弱智,科西莫死后,塞巴斯蒂安对台伯斯家族的厌恶到了不加掩饰的地步,见他牵着老虎在附近鬼鬼祟祟,毫不客气的驱逐了他。
“叩叩!”手指敲着门板,却仿佛敲在塞巴斯蒂安的心上,怕再也没人回应,里面很快传来以利的声音。
“进来吧”
塞巴斯蒂安小心翼翼的打开门,以利坐在镜前回过头,手里捻着鲜红的虫胭脂,他身着锦衣华服,气色好极了,塞巴斯蒂安却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您...”
他随手把化妆盒递给塞巴斯蒂安“要来点吗?一会死得体面些。”
塞巴斯蒂安忍无可忍的拍开他的手,紧随其后单膝下跪,如溺水的人渴求援手“殿下,跟我走吧!”
以利吸了口气,扭头对他微微一笑“然后呢,我们去哪?”
“我们...”塞巴斯蒂安一时语塞。
“嘘!”
以利指指耳朵,又指了指自己“他们已经打进来了,放过我们任何一个,都是对战争中死者的亵渎。”
可我不在乎,塞巴斯蒂安刚想这么说,以利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模糊了镜中的身影。
“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啊”
塞巴斯蒂安扶住以利的背,不顾塞巴斯蒂安孩童般无措的眼神,抚上他的脸颊。
“好痛苦啊...杀了我吧”
“哪一种毒药!你快说!”把他抱到床上,塞巴斯蒂安手忙脚乱翻箱倒柜的找解毒剂,以利疼得卷缩成一团,眼眶发红。
“像解决掉温娜维尔一样解决我...这是我应得的”
塞巴斯蒂安充耳不闻,反而给了他灵感,温娜维尔,温娜维尔,那个女人喝的什么毒来着。
“塞巴斯蒂安!”以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呵斥。
寻觅无果的塞巴斯蒂安只能回身面对以利,惊慌失措的抚摸着他的头发,试图减轻一点他的痛苦,却无法阻止他涣散的瞳孔。
塞巴斯蒂安愤愤的一拳砸在他旁边,不可抑止的发出泣音,干看着那双让他一见钟情的眼睛失去光泽,犹如太阳的伟大落幕,以利的身体还在痉挛,塞巴斯蒂安只能拔剑——
粘稠的血洒满了他的脸,衣领,以利感受着自己的喉咙被割开,头一偏,再也不动,塞巴斯蒂安一下就握不住剑了,无助的哭泣,宛如杀死了自己。
死后他才首次碰上他的脸颊,仔细的打量以利,不愿错过一丝一毫,毒药和虫胭脂把他的唇染成了危险的深紫色,塞巴斯蒂安却无比深情的亲吻一个死去的人。
一触即分,塞巴斯蒂安没来得及去细细品味,还是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悸动,天花板散落细碎的粉尘,敌军已经攻入城堡了。
塞巴斯蒂安一把抱起以利,他已然失去了他挚爱的灵魂,不能让他的尸身再沦陷敌手!
走出房间,过道上的人们仍在忘乎所以的苟且,待看清塞巴斯蒂安抱着的人,他们好似大梦初醒一般,发出绝望的哀鸣,试图抓住以利身体的一部分,好像祈求救主。
都被塞巴斯蒂安左一脚右一脚踹开,跑向前往地面的通道,又遇见了阿尔伯特,看到死去的父亲,他露出崩溃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