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救世(4 / 4)

川崎直打哆嗦,却毅然决然地向前走,宫侑这才别无选择地意识到,她正在离他远去,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回头。

一股寒风上前拥住宫侑,追随着他,又抛下他,最终化成一片虚无。

他在那一刻忽地意识到,不再需要挽留了,他们的故事已彻头彻尾的结束了,一切都已失去,不用再追。

过往一切不过黄粱一梦,随风而散。如今时限已至,是时候该退场。

最后,他黄金般耀眼的青春,终于在那个寒夜,以狼狈收场,烙下滚烫的句点。

宫侑记不得那晚自己究竟挣扎了多久才勉强入睡。

醒来只觉得荒唐,32岁的中年男子也开始追忆自己人生中的黄金时代,他还真是无可救药地在衰老。

从床上坐起身时他两眼一黑,头脑止不住地发昏,他想,这大概也是衰老的征兆之一。

那天下午,他花大价钱请了个私教,开始学冲浪,下午两点开始,一直到太阳逐渐消失在地平线,吃过晚饭后在沙滩上迎着海风散步。

于是他又一次遇到川崎。

是川崎率先注意到他,坐在沙滩躺椅上,遥遥就朝着他挥手,宫侑脚步顿了顿,随后向她走去。

“我昨天看了你的比赛,老当益壮啊。”宫侑在她身旁坐下后,她如是说道。

宫侑压根没有料想到她竟会以这个话题作为开场白,垂眸沉默一阵后淡淡地说,“还不是输了。”

她一定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低落,却仅仅只是偏过头瞥了他一眼,随后转移话题,“算了,不聊这些了。我明天早上就回东京了。既然正巧碰到你了,那就顺便道个别。”

宫侑呼吸滞了一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是在感到不舍。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他还会惧怕离别,哪怕对方是他早已留不住的人。可他的惧怕就如同十年前的寒夜,寒冷到让人绝望,带不来丝毫可能性。

多荒唐,又多可悲。

川崎静静坐了一阵,不久后站起身,她这是要走了。

他们之间的一切早就变得淡薄,促膝长谈早不再属于他们,寥寥数语就该走向道别。

宫侑本以为她会说再见,然后就果断离开。可她没有,她停留几秒,轻轻唤他名字,她说,“你不用害怕。”

她叫他别怕,一如高中最后一场春高的比赛落败后,他遗憾、不甘,而她却说别怕,别怕失败,也不用惧怕结束,无论如何她都会陪着他。

而如今她又一次说出这前半句话。

宫侑诧异地抬起头。

他年少成名,自始自终都站在山峰,俯瞰山下人来人往,自己却从未动摇。可他终归是凡人,就算英雄也总会迎来迟暮的那一天,又何况是他。所以她说,别怕。

他在高空中呆的久了,却忘了下坠、落地也是无可避免的人生必经之路。早年他信人定胜天,时至今日他渐渐发觉,再伟大也好,终难敌命运的编排,人生中的一切不过如风,他留不住什么,青春也好,爱情也好,行至终点才会发觉,原来从一开始,他便在对这一切进行一场漫长的告别。

而他的人生中还会上演许多次这般漫长的告别,但他再也不会怕了。

因为人生总会谢幕。

而他要笑着去面对,坦然面对那终有一日将到来的挂靴之战。这绝非妥协,这是抗衡命运的唯一之解。

于是他抬起头,笑着对川崎说,“我不会怕。”

“新婚快乐。”

海风轻拂面颊,海岸被浪潮冲刷。

她点着头笑出声,走远几步,向他高呼再见。

宫侑没有回应,却在内心悄悄说了句再见。他用近十年的时光,终于向青春认真郑重地道别,没有遗憾。

那年秋天如约而至,凉意悠悠飘来,城中闷热不再。

宫侑宣布退出国家队,最后一次与俱乐部续约,并在两年后,在MSBY俱乐部挂靴。

十一月初,季后赛尚且还未开始,宫侑难得空出一个清闲的周末,一觉睡到中午后,跑到宫治店里蹭了顿午饭,半小时后被忍无可忍的胞弟赶出门。

宫侑不服气地撇嘴,低头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抬头时撞入漫天纷飞的落叶。

道路两旁染上金黄,灿烂光影透过稀疏的枝叶落在树下的绿茵上。

有风过境,吹起凉意,却不冻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