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容成济的是南随,我怕他不会放过惜诵。如果情况有变,你不用管我,护好惜诵,我有自保的办法。”
李辞彦望向苍茫旷阔的夜空,好半晌才说:“是师弟写信给南随献计,而且海路是他替南随打通的……经营数载,海商有很多他的人。殷明慎恨南随,所以要杀惜惜;恨师弟,所以要杀你。”
结合手记里残缺的文字,阮棠大概能猜到,最后是李辞彦为了救景惜诵而杀了自己,难怪卫迟对他恶意那么大。
卫迟早就经历过这些了。一向亲密的师兄,最后亲手杀了弟妹。
阮棠放下窗子,心里没有恐惧害怕,只是平静。唯一可惜的,是没有和卫迟好好道别。
“对不起。”
窗纸上的影子淡了、消失了。李辞彦又坐到台阶上。
他是挣扎痛苦的。
当时得知卫迟被冉央从桑陵召回洛阳,李辞彦心急如焚。对君王而言,古来能人异士,若是听话倒还好,就怕又有本事又心怀鬼胎的,师父所讲的众多同门前辈师祖,有不少死于君王刀剑之下,卫迟重蹈前人覆辙。再者……北娄贵族排斥卫迟,可边陲世家大将和楼家多有旧情,这旧情随楼家覆灭而尽数倾倒在卫迟身上了,冉央不能不有所忌惮。卫迟此去,凶多吉少。
李辞彦只身赶往北娄去寻师弟。他前脚刚走,后脚景惜诵就在出游路上被劫了。
阮棠吹灭了灯,躺在稻草堆上,夜里很冷,她把草扒拉盖住自己,心想外头风寒露重,师兄一个喷嚏都没打,身体是真好。
离村子不远的地方有个半露天的大山洞,终年雾气萦绕、潮湿阴冷,景惜诵缩在山洞一角,身上的黑狐裘挂满细小的水珠,袁总棋半躺在她身边,眼睛上蒙的布因为湿气现出眉眼的大致模样,手里抚着一只翠绿的竹笛。殷明慎坐在另一边的大石头上听着远处的瀑布声。
忽然,殷明慎站起来,警惕地看向来时的山路。山路垂满了茂盛的绿藤,挡住了路上至少一半的景象。袁总棋把笛子放到唇边吹响。
笛声哀婉,像无数锋利的钩子刺向景惜诵的五脏六腑,疼得她来不及从睡梦里清醒,已抱着身子满地打滚。
绿藤外也传来低低的惨叫声。
殷明慎走到袁总棋身边,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肩。笛声戛然而止,景惜诵喘着粗气,额上满是汗珠,缓缓睁开眼,看见洞口出现两双鞋,她一眼认出青色缎面的是李辞彦的,另一双湖蓝色的……
殷明慎吃吃笑起来,随意坐到景惜诵身边的木桩上:“你把她带来了,很好。”
阮棠没想到袁总棋的笛声会令她疼得生不如死,此时身上衣物已然汗湿,又被洞中冷气一熏,有些发抖。她看向殷明慎身后裹着狐裘、嘴唇发白的景惜诵,又瞪了瞪袁总棋。
“殷主笔,四娘,把惜诵放了,我来替她。”
两人闻言都笑起来,蓬乱的头发、阴狠的笑,衬得两人仿若鬼魅。
“阮棠,就算李辞彦带走我嫂嫂,我嫂嫂也活不了啊。大抵你还不晓得吧,当日你们同中玉石蛊,卫迟以为他有能耐将蛊虫除尽?染上蛊毒那一刻,蛊虫附着在骨髓五脏里,要彻底解蛊毒?除非,”他仰头笑起来,笑声并不大,但阴恻恻的,“除非把你们的心肝脾肺都挖掉,把你们的骨髓抽出,哈哈哈哈。”
袁总棋这回不笑了,她的眼前突然燃起一团火来,容成济就坐在火光中,妻妾和孩子们被铁链捆着,火烧上来了,惨叫声哭喊声至今仍回荡在她耳边。她微微低头,吹起以前容成济最爱的曲子。
早已虚脱无力的景惜诵尖叫一声,阮棠也疼得坐到了地上。只一瞬,一道白光如霹雳闪过,李辞彦咬牙将剑架在殷明慎脖子上。
“我杀了你们!”
殷明慎丝毫不惧,站起来,剑锋划破他的脖子,血珠一串儿落下。
“你杀吧,石壁作墓碑,石洞为棺椁,我也没想着出去。”殷明慎指了指石壁上自己刻的墓志铭,笑道,“你要不要给她们也刻一个?”
李辞彦的身子因愤怒到极点而微微发抖,手里的剑倒是很稳。他慢慢把剑挪开、慢慢收回手,殷明慎轻蔑地欣赏着他脸上痛楚的神色,很满意地与袁总棋对视一眼。袁总棋看不见,但像感应到一般也微微转过头来。便是这一眼的功夫,李辞彦剑尖一回一绕,将袁总棋手里的笛子挑飞,而后牢牢抓在手中。
袁总棋的一双手被剑拉出细长的血口子。她不慌不忙地站起来,用早已盲了的眼睛对着李辞彦,问道:“你要她活吗?你抢了笛子也好、杀了我们也好,她身上的蛊毒都会在十日内送她到黄泉见我们的。”
景惜诵像一只毛毛虫,蠕动着坐起来,依着树桩张开口想说话,却吸了一口雾气,不住地咳嗽。
阮棠双脚发软,攀着石壁勉强站定,听见袁总棋又问:“你想她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