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果接受了阿绵的过去,接受了阮夫人是我的娘亲、你是我的夫君、惜诵是我的好友……接受了这里的人和事,与你们牵扯愈多愈深,万一哪天我又得穿越走了,我会伤心难过死的,所以我不敢和你们交涉太多。可是我觉得很羞愧,惜诵一片真心赤诚待我,我却不肯以真心回报,你对我也这样好,可我不是阿绵,也怕最后我们不得善终……”
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因为卫迟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你就当自己是阿绵,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卫迟站起身,有些疲累地捏捏眼角,“我说了我不会认错。景惜诵也好我也好,都不会认错。”
“你生气了吗?”
“没有。阿绵,人生皆如黄粱一梦,如果因怕有朝一日会失去而逃避拥有,白白辜负了眼前人,岂不可惜?”
从腊月起,桑陵城便有了过年的气氛,人们身上的衣裳随着天气一阵阵变冷而一次次增添,陆续有店铺开始卖年货,满街都挂起红灯笼、支起彩幡。桑陵城偏南方,不像北边已经下起了雪,只是寒风吹来了厚厚的云,阳光已经很少见了,尤其傍晚那会,街巷的灯还没完全亮,天地灰蒙蒙昏惨惨,仿若置身瓮中。
年底排的傀儡戏少了,阮棠轻松了许多,从容家瓦子出来,走约摸半个时辰回到家,天色已经暗得看不清街景,走到门前时才发现个黑乎乎的人影,吓得一哆嗦。
“棠棠,是我。”
景惜诵穿了深蓝色的长袍,隐在模糊天色里,阮棠差点迎面撞上。她忙开门将景惜诵让进去:“怎么没人跟着?”
“我遣去买酒菜了。”
进了屋点了灯,阮棠才发现她手里还抱着个包袱,放桌上打开,是一些衣裳。
景惜诵一件一件拿出来:“这两领袄子,还有这领披风,现在可以穿。”说着抖开衣服在阮棠身上比了比,“长短刚好,我特意吩咐人做宽了些,你看看若大了就去改改。这三领褙子,你等开春天暖了再穿……”
阮棠红了眼,赶紧深吸一口气,接过衣裳:“惜诵,上次对不起。”
景惜诵愣了愣:“哈?凌河的事吗?是我对不起你连累了你。不过你放心,我今天是悄悄来的,一路上很小心,李辞彦送我到这,确定了没人跟着。”
阮棠摇摇头,在心里又给景惜诵道了十八个歉,问道:“他还纠缠你吗?”
“我雇他当我的贴身侍卫了。那个人虽然行事怪异,但心不坏,武功又高。此番若无他在身边,这桑陵城我不知能否活着走出去呢。”
阮棠心中一跳,倒了杯水推过去,坐下问:“幕后元凶抓到了吗?”
景惜诵苦笑着摇摇头,又一握拳砸在桌面:“奸人!万万没想到是他!”
“是谁?”
“容……算了不说这些,反正我明早就走了。”
阮棠诧异地把刚端起来的杯子又放下:“走?去哪?”
“去帝都,见花云早。二哥安排好了,卯时一刻就走,要赶在年前到。”
阮棠很是不舍,想起之前卫迟说的话,又看了看景惜诵带来的衣裳,主动握住她的手,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还路过桑陵城吗?下次来我这住几天吧,卫迟睡在书房,这间屋子只我一人住。”
景惜诵先是意外,后又欢喜。阮棠失忆后,总是有意无意地拉开两人的距离,似有层层薄纱隔在她们之间,但今天,阮棠的眼里都是真切。她反握住阮棠的手,激动地说:“为了你,我也一定来!”
两人聊了一会,侍女带了酒菜回来,摆了满满一桌。阮棠从不沾酒,但也陪着喝了几杯,双颊起红时,侍女又多加了两盏灯,她望见放在妆台上的泥偶,想起曹元怜的遗愿。
她把泥偶交给景惜诵,对她说了曹元怜的事:“能不能带她回家?”
景惜诵头一回见这么精致的偶人,拿在手里不停摆弄:“好,我一起带到帝都……咦?”她掀起偶人的衣裳想看看有什么机关,却发现了偶人的腹部中空,塞了一团布。阮棠凑过去,把那团没什么特别的布揪出来:“像只狗。”
“像是老虎。”景惜诵摸了摸,“这有什么讲究吗?”
阮棠摇头:“这轮廓也有点模糊,可能是为了省泥巴抠出来的吧。”
她们一边聊,一边喝,阮棠很快便醉了,又哭又笑,最后搂着景惜诵的脖子不停道歉。
景惜诵喝了许多,此时也有了醉意,抱住她一边打嗝一边笑:“棠棠啊,我好怕我去了就回不来了,我不想嫁给花名……”
最后两人都趴在杯盘狼藉的桌上,手还拉在一起。阮棠迷迷糊糊地念着:“你再给我写信,我一定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