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元酒楼的白掌柜,此时正在二楼照料多个包间的贵客生意。楼下大堂的伙计,眼见日本人的侦缉队长提着手枪来势汹汹,急忙跑上二楼报信。 一听孟龙生上门来找所谓的骑脚踏车的反日分子,白宝元的脑子不禁嗡的一声,脑海中自然而然地跃出了富华贸易公司李经理的形象——那个自称是经理的年轻人,经过之前几次面对面的打交道,白宝元已经对其高深莫测的背景颇为忌惮。想到这里,他当即沿着梨花木打造的楼梯,风风火火地走了下来。 而就在堪堪下到一半楼梯的时候,白宝元居高临下、习惯性地扫视了一遍大堂的散座,这位黑石崖山寨土匪出身的二当家的,果然就在一张桌子的角位上,赫然看到了他担心看到的人。 反应还算机敏的白掌柜,迅速收回了目光,继而朝着站在下方楼梯口不远处的孟龙生一行露出笑容,一边就拱起了双手。 这笑容因其内心紧张而显得颇为僵硬与不自然,看在眼里的侦缉队队长顿时不悦起来,待对方走到自己身前、尚未来得及寒暄,就抢先冷冷地开口说道:“咋地,白掌柜是不是看见我、就觉得是又来吃白食了?一肚子的不情愿?” 遭到如此当头喝问,白宝元有些愕然——他固然早就厌烦了孟龙生狗仗人势、白吃白拿的做派,但此刻他脑子里紧张的全是散坐桌旁那个李经理!而面前站着的三个拎着短枪的家伙,说不定就是冲着真真假假的“李经理”来的。 脚踏车!上一次,那个李经理不就是骑着脚踏车过来的吗?而且把脚踏车停在了酒楼开在后巷的门口。现在,孟龙生这帮汉奸口口声声要抓骑脚踏车的反日分子,莫非李经理就是他们要找的人?!——这两伙冤家别的地方不去,偏偏盯上了老子的宝元酒楼,当真该死! 他内心如此翻腾犹疑,却让孟龙生越发觉得自己一言说中了,刚才的不悦索性转为了恼怒,抬高声音吼道:“奶奶的,你还真拿大爷我当成酒囊饭袋了?大爷我今天是来公干的!鬼晓得你这里藏没藏着反日分子?——让楼上楼下的都别吃喝了,大爷我要挨个从头查一遍!” 侦缉队长最近虽然从一个识文断字的部下那里学会了“卑职”这一文绉绉的谦称,但那是用来礼仪日本人的。除此之外,在他的眼中,面对整个文城的人,他孟龙生均可以“大爷”自居。所以这一刻恼羞成怒之下,大爷的称谓就接二连三地吐了出来。 宝元酒楼的掌柜尽管挨了骂,但却从对方的话语中听出了玄机:貌似这位挥舞着盒子炮的大爷,并没能绝对肯定有骑脚踏车的反日分子眼下就在店里! 白宝元内心一松,马上重新堆上了笑脸,这一回的笑容真实可掬,而且笑的同时就一只手拉住了孟龙生没有持枪的臂膀,作出了往楼上请的手势:“孟队长说哪里话?快往楼上包间请——我这里没什么反日分子,来往的都是酒仙肉徒!你队长大人肯光临,小店定然是蓬荜生辉,我还指望着侦缉队今后多多照顾我的生意呢!” 日本人的侦缉队队长大感意外,没有料到酒楼掌柜的态度竟会变得如此谦恭热情。当然,这也是他求之不得的——自刚才坐着三轮摩托车风风火火赶到附近、却又被两个报信的部下告知一无所获,他就已经不再抱着能够抓到骑脚踏车嫌犯的念头了,而是将心思转移到了美美搓一顿晚饭的方向上。宝元酒楼的秋风平日没少打,掌柜的搪塞敷衍之意早已经显露。所以他才准备虚张声势一番,唬得对方不敢不摆下酒席来招待自己。却没想到,这个老油条般的白宝元如此不禁吓,立即就换了一副面孔迎自己上楼。 孟龙生得意洋洋之际,想抓骑脚踏车的反日分子之念头,更是完全扔进了爪哇国,于是半推半就着、在酒楼掌柜和侦缉队队员的簇拥下,拾阶而上了。 大堂门口也就是楼梯口发生的这一幕,离得近的散座有几张桌的食客都有所察觉,自然也没有逃过散座里军统特工李彦的视线。由于酒楼内声音喧哗,他所在的位置并不能听清楚白宝元与孟龙生之间的对话内容,但是那个汉奸队长面红耳赤、挥舞短枪叫嚷着什么的姿态,却被他一丝不漏地尽收眼底——出了什么事、孟大脑袋要带着手下闯进来? 然而还没容李彦作出新的反应,门口的那一群人竟然又一团和气地上楼去了。军统特工有些恍然:前段时间暗中跟踪孟龙生,可知这个家伙仗着权势惯于在城内的酒楼饭肆白吃白喝、索拿卡要,想必刚才那张牙舞爪的一幕,又是他恃枪傲物、想要吃白食之前的铺垫吧! 做出如是分析之后,李彦刚才一度悬吊起来的心就开始变得平和。没过多久,他所点菜肴中的一盘冷拼和一小壶汾酒又端了上来——既然是虚惊一场,那就姑且留下来享用吧。 同一时间的白宝元,就远没有楼下散座中的李经理那么气定神闲了。他将孟龙生一行三人让进了二楼所剩不多的一个包间内,对着伙计匆匆安排了一番,便借故退了出来,直奔了楼下。 当然,他刚刚已经从孟龙生的嘴里又套了一遍话,证实这伙汉奸特务刚才所谓的追捕骑脚踏车的反日嫌犯确有其事。下到一楼的白宝元,并没有去大堂散座,而是闪进了楼梯下面的后厨,并直接由那里奔出了酒楼的后门,站在后门的小巷里举目一望,土匪出身的白掌柜双腿一软,险些坐到了地上:一辆看起来眼熟的脚踏车,果然就大刺刺地靠在酒楼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