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败如山倒,每一个人的心头都感受到了沉重的压抑。 “到目前为止,太原的第一军司令部还没有针对晋西南的败局、做出任何调整部署。”良久,旅团参谋长河边大佐才轻声补充了一句。 脾气暴躁的大冢康介率先按耐不住了,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环视着众人低吼道:“这是我们师团蒙受的重大耻辱!——但却是军司令部强加给我们的耻辱,香月司令官必须为晋西南惨败的指挥失误承担责任!” 没有人回应他。萩原晃一直微闭着的双目,只短促地睁开、瞥了一下大冢康介,旋即就又重新合上。若在平时,面前的这个大佐敢如此诟病一个中将司令官,旅团长早就出言呵斥了。 但这一刻,作战室里的人们似乎都在纵容和默认大冢联队长的愤怒。 的确,过早地下令将濑名师团的主力从晋西南战场抽出、转进南同蒲路方向,绝对是造成这场惨败的直接原因。实战证明,阎锡山在晋西南的总兵力应有三四万之众,这兵力固然无法抗衡濑名师团的万人主力,但如果只对付留下来的两个步兵大队以及少得可怜的骑兵,还是优势明显的。 “太原那边,情报工作显然也有失误,”河边参谋长接着评价道:“第一军司令部坚持研判在我师团主力的打击下、阎锡山将会立即渡黄河逃往陕西,晋西南从此群龙无首——可事实上,这个土皇帝始终留在山西境内。” 对此,西条联队长点点头表示认同:“阎锡山及其晋军,并没有被彻底击垮,这种情况下,第一军司令部就乐观地早早撤走了我师团主力……” “罢了罢了,”旅团长少将终于决定结束对上峰的口诛笔伐:“濑名中将正在与香月司令官商讨对晋西南局面的拯救,在新的作战方案出台之前,我们就不要做无谓的评论了。” 会议于是转入下一个主题:方面军第二军在徐州方向的作战。 考虑到尚在拟定中的山东徐州会战一旦全面实施,仅凭第二军下辖的两个师团显然是不够用的,调动山西的第一军参战是迟早的事情。而这将对山西的战局构成重大影响,是以萩原少将极为关注。 根据华北方面军司令部近来转发各部的、有关第二军进攻徐州方向的一系列战况通报,萩原少将命令部下将其整理成为一份完整纲要,今天,他将同自己的参谋长、联队长以及旅团部的几个作战参谋一道,对进行到目前为止的徐州会战序战进行检讨。 旅团部的作战参谋已经参照战况纪要,绘制出了一张眼下徐州方向战场的交战态势图,从一目了然的图纸上不难看出,华北方面军第二军的两个师团:矶谷师团、板垣师团派出的两个挺进支队,分别从西北方向和东北方向,对徐州外围的台儿庄地区展开了钳形攻势,两个代表两支挺进支队的巨大箭头,触目惊心地指向地图上毫不起眼的台儿庄。如果单看这两个巨大的箭头,无疑会使人产生一种台儿庄在劫难逃的感受。 然而实战当中,两路攻击却都在距离台儿庄还有百公里左右的地方遭遇强大阻力——矶谷师团派出的长濑支队(支队长为长濑武平少将)在滕县以北受阻,力战四日,刚刚勉强攻克滕县。板垣师团派出的坂本支队(支队长为坂本顺少将)进攻沂州,经过长达八天苦战,更是遭到重创,已经被迫退回到出发点。 作战室内,旅团参谋长河边大佐最近以来全力埋头于部署协调师团的辎重兵联队对前线实施补给,同时还要兼顾南同蒲铁路线以及文城的整体守备,大有焦头烂额之势,因此很少有时间和精力关注第二军远在山东南部的战斗。至于联队长西条重平的境况,也与河边参谋长相似。 他们二人一时陷入沉默。 但另一个联队长大冢康介却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致,这个去年在娘子关战役中得到飞速提升的大佐,显然对自己率领一个联队守备“三点一线”后方的任务倍感枯燥和煎熬。现在,他阅读着手中徐州战场的战报,再度不满地宣泄起来: “坂本支队,竟然在沂州败得一塌糊涂?死伤三千多,还阵亡联队长一名!” 他所指的正是板垣师团坂本支队,已证实阵亡者为第十一联队联队长野佐一郎大佐。 萩原晃看着自己的部下,意味深长地说道:“与坂本支队在沂州城外对决的中国军将领,其中一个,就是张自忠。” 作战室内,所有人对张自忠这个名字显然都不陌生——去年的卢沟桥事变爆发后,濑名师团奉命急调华北,进攻平津地区守军第二十九军,其三十八师师长便是张自忠。后来,此人更是被作为弃子,出任沦陷后的北平市市长,负责对日善后,最终失踪。 想不到,时隔大半年,这个张自忠重新以第五十九军军长面目出现,并且在沂州挥师力战,重创板垣师团坂本支队。 “去年在平津,我师团横扫宋哲元二十九军,击毙其副军长和师长各一名,那时也没见这个张自忠有何表现,”河边参谋长仍感到难以置信:“早知道有今天,不如将这个张自忠一起格毙了,也省得坂本少将今天遭此羞辱。” “诸位,坏消息总是接踵而至,”萩原旅团长闷闷不乐地说道:“如今,第一军,我师团在晋西南战场失利,下元师团在邯长公路也遭新败;第二军,两个师团远在山东的进攻受更是受到重创——看来,我旅团有必要做最坏的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