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的心禁不住砰的一跳。此刻,他所在的这个房间,是带着里间的套房——外屋坐着的这张八仙桌上,摆满了酒食,而里间则用半扇门虚掩着,从半开的门中看过去,挂着红色床幔的大床隐隐可见。军统男中尉在一瞬间甚至想,不如今晚真的就在这里睡了! 恰在这时,特务连长被另一个妓女搀着胳膊走了回来,李彦定了定神,收回了自己的心猿意马,转而对身边的妓女说道:今天是第一次来,就先喝些酒吧,下一次,大爷我一定留下过夜。一边说,一边就拿眼睛瞥了一下赵木头。 两个妓女则露出了明显的失望神色,李彦担心一旦冷场,接下来打听孟龙生的事情就不好办了,于是从口袋里摸出两块大洋,往两个妓女的手里各塞了一块:“喏,每人一块,算是我的见面礼,你们两个自己收好了,不必和你们的妈妈说。” 见钱眼开,两个青楼女子果然喜上眉梢,继续缠绵发嗲起来。接下来的言谈间,李彦得知陪他的这个名叫翠喜,陪赵木头的名叫香香。 “翠喜儿,你刚才说的,日本人过来玩都是有翻译官陪着,那翻译官是中国人吗?” “当然是中国人了,不过,他还会说日本话。” “废话,不会说日本话,还叫什么翻译官!”李彦禁不住拧了一下翠喜的脸蛋儿,揶揄地说:“那这个翻译官也找姑娘睡觉吗?” “他不,日本人在房间里头睡姑娘,翻译官在外边等着。要我看,他就是日本人养的一条狗。” 郁闷到现在的赵木头终于有机会插了一句话:“说的对,他们可不就是狗!” 李彦唯恐特务连长意气用事、再冒出一些义愤填膺的话来惹人生疑,急忙冲他使个眼色,就端起酒邀请大家喝了一杯。然后又装作不经意地问翠喜: “除了翻译官,平时还有别的跟日本人有瓜葛的中国人来吗?” “怎么没有啊!给日本人干侦缉队的孟大脑袋就是这里的常客,咱倚红楼的玉莲,现在差不多让他给包了!” 军统男中尉心头一喜——正想着怎么把话题转到孟龙生身上呢,这个小粉头竟然主动提起来了! “你说的这个孟大脑袋就是城里的侦缉队队长吧?我在宝元酒楼见过他,还到他的桌上敬过酒呢。” “你们两个人认识?”名叫翠喜的妓女不禁有些惊讶地打量着李彦。后者却自嘲了一句: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孟龙生现在是日本人的红人,轻易不会结交我们这种做小生意的。 那翠喜却来了兴致,大谈起当年孟龙生在文城街头做地痞时的种种不堪,言语间充斥着轻蔑和嘲弄,显然,那个时期的孟龙生就没少到倚红楼来纠缠鬼混。 陪在特务连长身边的香香,感到有些担心,唯恐自己的姐妹言多有失、话头传到孟龙生那里就遭殃了,于是插话道:“人家孟队长现在可今非昔比了,来咱们这里找姑娘,身边的随从就带好几个,腰里都别着家伙。听说还要给他的相好玉莲赎身呢。” “你听他吹牛吧!”翠喜继续一脸鄙夷地反驳着:“我跟小玉莲打听过,那个孟大脑袋倒是在城里置办了一套宅子,还接玉莲去住过两晚;可是赎身的事,咱妈妈表示少一百大洋不行,孟大脑袋一听就急了,说一个婊子根本就不值那么多的钱!——这个杀千刀的货!” 看着身边妓女同仇敌忾、咬牙切齿的样子,军统男中尉突然心生一计:如果设一个局,将现场布置成嫖客之间为了妓女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从中趁乱下手倒是容易些。不过——他转念一想,这还得看自己的女上峰批准不批准,按照她的意思,刺杀孟龙生很有可能也要以惩治汉奸的名义进行,那么这场青楼的武戏恐怕就难以上演了。 离开了倚红楼,李彦感觉今晚总体上不虚此行,不仅摸清了妓院的大致地形,而且有关孟龙生来这里的规律和做派,也了解到了相当多的细节。初步研判,在妓院下毒的方案是有机可乘的。关键是要做到对孟龙生的提前跟踪,一旦发现他奔了倚红楼,就得马上进行部署。 在杨柳巷一号院听了李彦二人的回报,军统女少校表示满意:就目前而言,似乎没有比在妓院动手更合适的地点了。她继续安排四个人,两人一组每天轮流跟踪孟龙生,随时做好刺杀的准备。下毒的毒药是现成的,剧毒之物无论放入酒水还是食物当中,均可在服用后当场毙命——她决定,只要日本人的侦缉队长再次在妓院出现,计划就立刻启动。 王穗花还和部下反复推演了行动的全过程,认为胜算极大。妓院内鱼龙混杂,从后厨送往各个房间的酒食,管理混乱,只要眼明手快,中间下手应该不成问题。而且,那里也没有日伪的军警特务值守,得手后能够轻易脱身。 不过,李彦倒是提出了投毒有可能误伤无辜的顾虑,但被王穗花一语带过了——在军统女少校看来,跟汉奸侦缉队长在一起鬼混的妓院内的各色人等,都不是什么好货色,虽然不全是死有余辜,至少应算作死不足惜。一时间,军统男中尉想到了陪伴自己的翠喜以及那个香香,未免有些于心不忍。然而女上峰的杀伐手段他是了解的,多说肯定无益。 接下来的两天,蹲守到锣鼓巷口的军统特工们注意到,孟龙生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城里转来转去,却唯独没有逛妓院。 第三天的中午,令所有人猝不及防的一幕出现了,跟踪者发现孟龙生带着两个随从,进了一家刚刚开业不久的高档日式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