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从大学投奔延安的学生兵张绣,还只是道听途说过红军当年的大肃反的话,那么由江西一路杀到陕北的吴子健,则真实切身地经历了那场残酷的内斗。所以,今天的徐旅二营副营长,对此有着足够的警惕性。 教导员刘恕毫不手软地一下子囚禁了三名主力连长的举措,让吴子健立即嗅到了风暴的气息。但他感到欣慰的是,被关了禁闭的6连长和8连长头脑依然清醒,他们没有慌乱也没有坐以待毙,而是悄悄派人将消息传递到了外面。吴子健并不自视为救世主,可他能够在第一时间掌握教导员的动作,的确对挽救二营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至少,二营没有被迫和关门山里的悍匪打一场毫无必要的生死仗;至少,一线指挥员们从囚室里迅速地回归到了军事岗位上。这些,对于刚刚遭遇大败、元气大伤、敌情尚且不明的林师徐旅二营而言,无疑都是值得庆幸的。 接下来,他必须阻止教导员即将挥舞起来的整肃大棒。此前,他与刘恕已经埋下了太多的积怨,在作为二人之间缓冲墙的营长轰然坍塌之后,两人就注定要有一番惊心动魄的面对面的较力。这一天,终于来了。但是,身为副营长,他必须要将这番较力尽可能地化为无形,尤其是不能让政工干部出身的刘恕重新祭出内部肃反的相似手段(当年苏区红军的教训太惨痛了),否则,在已经遭遇惨败、军心不稳的二营上下,势必会引起更强烈的震荡,那对部队将是灾难性的。 拿定了主意的吴子健,一走进新搭建的营部,就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了虎着一张脸的刘恕身前,笑着对向他敬礼的文书张绣问了句好,随即便将刘五妹赠与魏鑫的毛瑟军用手枪,放到了桌子上,朝刘恕的近前推了过去: “教导员,魏连长已经拿回他的小马枪了,这把最新型的驳壳枪,他和我都认为,应该由你来佩带。” 刘恕有些意外,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枪盒,并没有动:“谁给他的权力、拿回了他的小马枪?他现在仍处在关禁闭期间,关禁闭的人,有资格拿枪吗?!” 吴子健知道这是今天必须迈过的一道坎,于是谦恭地笑笑,故作亲热地朝刘恕眨眨眼:“教导员,算了,他们三个都知道自己的错误了,我已经让他们各自写检讨,回头交给小张,再经你审阅——现在咱们营刚刚遭遇败仗,正是用人之际,作为连长,他们的担子很重啊。” “你这就是典型的军事主义至上的错误倾向!”刘恕变得气愤起来:“动不动就用人之际、用人之际!连长?连长了不起吗?缺了他们三个、徐旅二营的天就要塌下来了吗?” 吴子健不做声,准备让对方尽情宣泄。果然,教导员越说情绪越激昂: “你也不用在这里装没事人!禁闭是我下令关的,你经过我的同意了吗、就擅自把人给放了?禁闭室的门都被你一脚踹个稀烂,副营长好大的官威!” 站在一旁的女兵张绣已经吓得大气不敢出,拿眼睛紧张地看着隔桌而坐的两个“冤家”上级。 吴子健明白,自己踹开那个小木屋栅门的事,一定是营部通讯班平时跟随教导员的战士讲的,当时他们两个负责站岗看守禁闭中的连长们。 “我再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红星峡发生的事情的?是谁派人给你通风报的信?简直无法无天、无组织无纪律到了极点!”刘恕说到这里,再一次忿忿地拍起了桌子。 “教导员啊,你这个用词可有些不当,”吴子健仍然采取尽量平和的姿态:“二营在红星峡一共三个连长,被你一口气全关起来了,这可不是件小事啊,我这个主持军事的副营长,没有权力知道和过问吗?” “副营长?亏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副营长!”刘恕气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那你难道不知道、营长牺牲后我已经出任二营的代理营长了吗?身为副营长,你竟敢随便更改代理营长的命令!黄埔军校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吗?” 吴子健和其他部分红军指挥员一样,出身黄埔,这让苏区平民出身的教导员一直耿耿于怀,认为吴子健动辄就摆自己是黄埔生的架子,恃才傲物。 这时的吴子健已经感到了深深的不快,可他仍然告诫自己忍耐:“教导员,其实关于你出任代理营长一事,我之前并不知情。我觉得,这也不是一件小事,老冯牺牲了,二营接下来谁来当营长、就算是暂时的代理营长,也不应该是你一个人就能决定的,对不对?” 刘恕立即列举了自己仓促之下就宣布出任代理营长的理由,即:他曾经召集吴子健从河口村撤返红星峡却遭到拒绝。言外之意,你既然不来与我汇合一处,我当然就没有办法与你商议谁来做代理营长。这个理由,是他一路从黑石崖返回时,刚刚想出来的。刘恕觉得,这个理由,要比其他的理由更具备说服力。 果然,吴子健不吭声了:自己的确在接到教导员的亲笔信后,拒绝了马上带领5连和敌工队撤入深山红星峡的命令。 “还有,”刘恕得理不饶人地继续侃侃而谈:“正是你长期在连排一级指挥员中散播的军事至上主义的影响,造成了二营这几个连长对党组织的轻视,他们拥兵自重,不服从教导员的指挥,不仅不积极备战剿匪,反而偷偷集会、密谋抗命!我出于无奈才关了他们的禁闭。这种情况下,我唯有宣布出任代理营长的职务,才会在军事指挥方面树立权威。” 吴子健终于抓住了反击的机会:剿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