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日军结束了白天的第二次进攻之后,并没有在剩下的时间以及夜晚发动新的攻势,丰店,胆战心惊地步入了战火中的第一个黑夜。 这是一个真正的不眠之夜。 秦忠孝确定日军因白天的接连失利而暂停了攻城的计划,于是连夜调整了手头的军力,他将那些白天不愿随570团出逃的晋军士兵(内中只有一名少尉排长),共计两百七十三人,分别掺进了391团现有的三个营当中,这么做,既能让他们重新有长官指挥,也可防止他们集中在一处而再次生变。 调整之后的布势为:三营守北城,二营守东城,一营改守西城,特务连则重点守南城的南门。南门是距离日军最远的,除非日军改变攻击方案而转为围城,否则南面的防守压力最小,特务连只有不到一百人,守一面城墙虽然不够,但守一座城门(包括城门楼)还是充足的。 大约有两千多城中的青壮年百姓,在傍晚时分被临时征调到了四城的城墙上,协助防守。这里就有夏百合的丈夫王掌柜,他和其他五六百名青壮年,被分配到南城的城墙上负责监视城下的动静。上了城墙后的王掌柜,这才发现整个南城城墙已经没有了军人,他只看见熟悉的特务连赵连长率部下守在城门楼的上下。 眼下的391团,彻底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络。 其实,去年年末391团败退到丰店之后,就始终没有联络到上峰。它所隶属的中-央军师旅已经被打散,电台也打坏了,无法联系上旅部和师部;根据后来通过晋军独立12旅旅部汇总来的情报,大致推测391团隶属的师旅残余,已经随其他中-央军撤退到了山西的最南端进行休整。 当时的391团因为忠实地执行了在太原城外野战、协助傅作义三十五军守卫太原的命令,所以撤退得比较晚,甚至险些被日军围困在太原以东的山地里。等他们丢掉重装备拼死突围、避开同蒲路敌军辗转来到丰店的时候,已完全追赶不上中-央军南撤的脚步。 滞留在丰店的这两个多月,秦忠孝与晋军独12旅570团做了分工,各守两面城防;而就在这个枪炮轰鸣的白天,一枪未放的“坐地户”570团也卑鄙地不告而别,黑夜里的中-央军391团,成了一支彻头彻尾的孤城孤旅。 …… 入夜,夏百合与孙妮儿主仆二人,躲在后院的主人卧房里,相对无言。晚饭后,王掌柜托人捎回话来:他和一批青壮百姓被派上南城墙值守了,一夜不回。夏百合害怕,从厢房里喊来了女仆孙妮儿作伴。四岁的小儿已经酣睡,夏百合则开始低头默默地念佛。 静夜里,孙妮儿忽然说了一句:“太太,我右眼皮跳个不停,该不会是这县城要守不住吧?” 夏百合一惊,抬头看看女仆,继而又低头更急促地默念。 孙妮儿顿了顿,又自言自语道:“咱全家都窝在屋里,不知道下午南城开门的消息,要不然咱们也应该逃出城去,往平泉的娘家跑,那里好歹离这有近百里,小鬼子一时三刻也打不过去的。听说,白天570团逃走的时候,南城门四敞大开的,不少老百姓都趁乱跟着跑出去了。” 夏百合抬起头,心烦意乱地小声训斥女仆:“死妮子,这时候说这话还有什么用!” 孙妮儿哪里知道,白天晋军逃走的那个时候,她的女主人正在这间卧房里和丈夫鱼水欢洽。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仆继续唠叨着:“咱平泉县的娘家,好歹还养着几条快枪呢,临时抱佛脚,也能顶一阵子。哪像这啊,连把大刀都没有,小鬼子真打进来,咱们可咋办啊?” 夏百合忽然带着哭腔嚷道:“别说了行不行!” 孙妮儿吃了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急忙上前搂住漂亮的主妇安慰。夏百合这一句提高的哭腔或许是惊吓到了炕头的小儿,咿呀的哭声响了起来。 …… 即使隔着院子,团部里的秦忠孝也隐隐地听到了后院传出的小儿的哭声,在这个危机重重的冬夜,这哭声格外摄人心魄。秦忠孝定定神,询问团附张宏向西城和南城重新架设电话线的任务进行得怎样:下午,田明达无耻地带着部下逃走,不仅拆掉了话机,还剪走了许多电话线——这狗娘养的! 张团附终于告知秦忠孝,西城和南城的电话都接通了,秦忠孝立刻要通了南城的赵木头。他要问问自己的特务连长,现在是否还对夜间出城侧击鬼子营地抱有信心? 秦忠孝之所以在晋军一个团已经脱逃的严峻形势下、仍然念念不忘白天策划的夜袭方案,也在于就眼下敌我军力而言,死守县城很难坚持到底。鬼子这次携带了重炮进入山地,无疑就是冲着攻克这座大山里的孤城来的(至于为什么,中-央军上校还无暇细想)。在有炮对无炮的较量中,城墙是守军唯一的王牌,但白天仅仅遭受两轮炮击,北城城墙就已经塌陷多处,其中一处在下午险些成为日军进城的突破口。再这样打下去,随着城墙缺口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守军防线终将会在日军步兵的反复冲击之下陷于崩溃。 必须想办法解决掉鬼子的重炮! 赵木头仍然态度坚决,站在南城城门楼里的特务连长,一手掐着电话机,一手攥着自己的棉军帽,在向团长慷慨陈词。他没有中-央军上校那么深谋远虑,只是觉得缩在城里让小日本儿的炮弹砸来砸去,实在太窝囊,就应该放出一支奇兵,狠狠地搞它一下。 耳听特务连长如此激进,秦忠孝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