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母亲出事到现在,卓湘凌忙的日夜不分脚不沾地。最初几天她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母亲连连不止的□□与哀嚎令她心疼不已。到如今,她看着出院回家修养躺在床上昏睡的母亲,和放学回家还饿着肚子的弟妹。她想,就这么算了吧。梦想与家人的生命她总得选一个,或者说命运从一开始就只是和她开了一个玩笑,并没有打算给她选择的机会。
就算不甘心又如何?她还能怎么选?如果说父亲的离世只是让这个家庭陷入困境,而母亲的意外带来的则是绝境。丧失劳动力的母亲,带着两个幼子,她难倒能弃她们于不顾而去上大学,追逐自己的梦想与未来吗?她不会的。
突然床上睡着的游倩口中呢喃梦话,脑袋左右摇摆,似乎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卓湘凌连忙绞干水盆中的手帕擦去游倩额头上的汗珠,轻拍游倩的肩膀:“妈妈没事的,都过去了,你是在做梦。”原本陷在噩梦中不住挣扎的游倩,在女儿的声声安抚下慢慢平静了下来,又沉沉睡去。
卓湘凌为游倩掖了掖被角,将手里的帕子放进水中,轻声对自己说:“至少一家人能好好的活着也不错。”
做好饭伺候母亲睡下,再去安顿弟妹,家里大大小小杂事忙碌完已经十一点多了。寒月悬空,夜深人静。她手里拿着复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珍视的反复摩挲,这薄薄的一张纸承载着她所有的梦想和希冀,眼下是彻彻底底的没有丝毫希望了。泪水跌落在通知书上,晕湿纸页生了皱,就像卓湘凌日后的生活一般波澜起伏。
哭完了,泪干了,她起身走到柜子边,踩在木凳上,垫脚将柜子顶上的木箱子拿了下来。打开箱子盖,里面装的都是她十几年来心爱的东西,有奖状有书本,还有曾经爸爸偷偷给的她一直舍不得吃的糖果。卓湘凌把湿了皱了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一点点抚平,小心翼翼的放进箱子里的最中间,然后合上箱子锁起来,再次踩上凳子把箱子放回柜子顶上。
卓湘凌做完这一切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她明白从此以后,她的人生会是与原本预知可见的轨道完全不同,但这是她选择的,就只能收好梦想,努力过好眼下和未来的生活。
黑暗中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终起身开灯坐到桌子边拿出纸笔给肖权写信。
肖权:
短短两月,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爸突发心梗去世,我妈工伤断指丧失劳动力,甚至无法正常劳作生活。弟弟妹妹还需要人照顾,我别无他法只能放弃去上大学留在家中。
至于以后,我可能会接爸爸的班进七建工作。以后我就是七建的一员了。很抱歉!我们约定好的未来要发生很大的变化,我不能如约和你一起走出七建,甚至要一辈子留在这里了。希望你在部队可以完成你的理想,成为一个优秀的军人,翱翔在属于你的天空。
卓湘凌
1978年2月
又过了一周,卓湘凌见游倩的情绪和身体状态都渐渐平缓,便去七建的后勤报道。游倩在数日前得知大女儿为了照顾家里不去上大学,留在古城七建上班。那一刻她心中数念并起,一边懊悔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毁了女儿的大好前途。而心底深处又隐隐涌起一丝松了口气的念头,大女儿留在家里她心中就像有靠了一般,这生活压她如巨石,她真的撑不住了需要别人帮她顶一顶天。
后勤张大姐今年刚过三十,是个热心肠,领着卓湘凌一路来到七建的木工班。
张大姐指着前方不远的小院:“湘凌啊,那里就是你爸以前工作的地方,你虽然是个姑娘接班进来只能先在这个岗位干着。姐知道女人家干这工作是有些辛苦,但眼下确实也没别的法子。”
卓湘凌以前经常来这里找父亲,看着眼前熟悉的环境心头一阵酸涩:“谢谢张姐,我可以适应的。”
张大姐见小姑娘情绪低落,误会她是因为抵触工作岗位,想起七建领导交代了要对她多加照顾,拉过卓湘凌的胳膊站到一旁悄声道:“湘凌,姐跟你说,卓大哥在咱们七建是小有名气的人,他走的突然对七建也是损失。单位领导说了你原本是要去复旦上大学的人才,眼下你接班进来,一定要多加照顾。等后面有合适的机会就把你调到其他岗位去,不会埋没你这个准大学生的人才。”
卓湘凌闻言见她明显误会了自己,但也没有开口多说解释。事实上,她也确实对做木工没什么兴趣,她并不想日日待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流连于木头之上。哪怕她的父亲曾是七建最优秀的木工,甚至连家中的家具都是父亲一手打磨制作出来的,可自己的爱好并不在此。她看了看七建公司里其他的楼宇,若有机会能去别的地方对她而言是更好的选择。
张大姐在把卓湘凌领进木工班,安顿好后又回了后勤处。木工班的王班长心有感触的拍了拍卓湘凌的肩膀:“小卓既然来了,就安下心好好干,班里都是你爸的老同事,好几个都是看着你长大不会叫你受委屈的,有啥想法就跟叔叔们说。别害怕!”
得了王班长的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