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自忖伊夫人累了,遂散了宴,甄缘与贺夫人寒暄一阵后也自回了府中,苻瑗,苻苒皆已熟睡,甄缘看着兄妹俩睡梦中的模样,不自觉笑着,心中默念着童谣:“羊脂玉作羹,不如米汤鲜,仙人过,亦贪甜。人间多苦哀,不羡宫门乐,柴火呲呲,炊烟融雪。”两个小家伙真如睡梦中得了米汤一般,咂咂舌,甄缘掩面笑着,一时余霰来为她褪下钗饰,悄声问道:“今日织匠来请示夫人,新做的披风上是否要绣上花样?”甄缘想了想道:“各式花样都有了,这次可否能请他绣个动物。”“动物的?也再没这样的先例了。”“不妨事,你让他绣只羊,不大不小,只作点缀即可。”余霰虽感到奇怪,但仍按夫人吩咐回复了织匠。十几日后披风制成,织匠送到府上在,甄缘仔细看其绣工,细致入微,惟妙惟肖,刚披上身就传来了苻介回来的消息,甄缘忙到门口相迎,只见郑珺手搀其下车,苻介又回头吩咐侍从们什么,甄缘只得站着等候。郑氏倒是礼数周全,看见了她便走过去行礼,甄缘亦欠身还礼,好半天苻介忙完自己的事,这才看见了甄缘,笑道:“我许久不在家中,你一人操持家务,想必辛苦了。”甄缘欠身道:“夫君在外奔波,妾身在家中闲着,怎会劳累?反是郑夫人伴你走了那么远,才是劳苦功高。”一番寒暄后三人进了府门。苻介先去探望孩子,郑氏自言要回房休息,并未跟来。苻瑗与苻苒见到日思夜想的父亲,争相要抱,苻介一手将儿子扛在肩头,又蹲下去抱起女儿,甄缘斥道:“还不快下来?爹禁不住你们这样闹腾。”苻介倒不觉得累,父子三人玩闹了许久,侍女来报郑夫人请苻介过去,这才放了孩子。欲出门时转头对甄缘道:“晚膳不用等我。”“知道。”甄缘含笑着送他出了门。
一年后苻德再次出征,临行前特嘱苻介将两个孩子一齐带上,甄缘恰巧染了风疾,不便同往,留于府中。因何夫人也随苻德而去,苻杉便于府中打理事务,因不知何夫人打赏下人的惯例,苻杉特遣人请甄缘过去询问。甄缘过去时,贺夫人也带了幼子在那,二人难得私下相处,说笑了一阵,直到苻杉派人催促才进了屋,原来何夫人一向怜老惜贫,尤为善待失去双亲的孤儿,这日有孤儿寡母在府外跪了半天,本欲不管,但贺夫人心疼他们,劝说苻杉效其母散些钱粮他们,苻杉又怕私动府上财物引人闲言,遂请二嫂来作个见证,得知了前因后果的甄缘笑道:“行善事还怕人说?况且以何夫人的性情,你尽数拿了去,她也不会生气。”苻杉道:“母亲是好说话的,我是怕……”甄缘与贺夫人都偷笑起来。二人因知甄缘独留府中,怕她寂寞,贺氏特令幼子过去给伯母行礼,甄缘十分溺爱这个侄子,让他坐于自己席旁,亲手剥些松果给他吃,又问他学了什么书,苻杉笑道:“不过就是几句《诗经》。”甄缘问道:“你最喜欢哪一句?”小孩开口道:“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说着反复念着这一句,众人皆被逗笑,贺夫人笑止住他:“只会一句,别再班门弄斧了。”甄缘道:“他有心去学,就是好事。”苻杉叹道:“身在福中不知福,上回去北边游历,那里人烟稀少,物资匮乏,男女老少皆裹同一棉物,读书等事只有梦中才有。”贺夫人点头道:“战乱又多,这几年只会越发难熬。”苻杉接着又说起自己在从军路上所见所闻,甄缘俱一一细听,平日里苻介很少同她讲这些。贺夫人偶然发现她披风后的羊逼真可爱,从袖中拿出一幅图样送给甄缘,“是只仙鹤”,贺夫人笑点点头,“回家找工匠绣上,定使披风更有韵味。”甄缘忙谢了她,见时日不早,辞别而去。夜里想着今日苻杉所描述的行军之状心中感慨,提笔而写:
横刀立马于狄兮,征蓬度伏乱军。
封狼已去阔日兮,常数长安月圆。
未央歌揽于诞兮,谶图挽何数绝。
巧目留侯刺秦兮,凌风独为所号。
高冠难立兮岌岌,华裾伴裙独离。
哀石渠夜丁宁兮,简破残漏烛影。
念君一去无别兮,椒房娱情半温。
鱼漫兮太液,夜阑兮怀君。
离君兮尚知,哀转兮涸死。
悼去时茕茕兮,贻人空作笑谈。
语尽后只觉心中汹涌澎湃,面颊如火般热烈滚烫,自了此文不可让人发觉,然而身在囚牢中,怎可保一物件?遂借着烛火将其点燃,烧为灰烬。
苻德胜仗归来,打起了加封为公的主意,皇帝早已为其傀儡,怎敢不从?风风光光地封了魏公,在邺城,许昌二地大摆筵席,宴请各位有功之臣。苻介,苻杉皆写文上表,皆获苻德嘉赏。皇帝本以为如此以后可过上一段安宁日子了,谁料皇后早年与父的一封讨伐苻德的密信,使苻德在宫中大开杀戒,皇后亦惨死,随后逼着皇帝娶了自己的女儿,皇帝心有悲愤,无奈只可受制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