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
顾廷之的声音沙哑极了。
他的脸半隐在斗篷里,月光映照在他脸颊的一侧,眉间那道旧日伤痕便显得格外狰狞。
他朝前走了一步,距离亲密,似是想要去拉楚宁的手。
楚宁又朝后退了一步。
在他走来的这一刻,她的脑中疯狂转过千万个逃走的念头。
他是凶手。
是将叔父送进大牢的凶手,也有可能是害死瑶悦的凶手。
楚宁的心怦怦直跳,惊惧异常。
而她就站在凶手的面前,还要强装冷静。
楚宁咬紧后牙,死死地站在了原地,任由顾廷之拉过她的胳膊。
就算她知道他是凶手,她现在也什么都做不了。
况且,楚宁试图强迫自己的大脑和心跳都稳定下来,冷静思考。
如果眼前这人,就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那他到底想要什么?
顾廷之已经是南齐将军了,他的祖父是三朝元老武将,至今仍在边线驻守。
而他手里紧握兵权,不说寻常文官,甚至就连王上想要责罚他,都得再三思虑。
这都是这些日子在府中,一家人闲来无事喝茶聊天时,叔父亲口告诉她的。
顾家在兵营中权大势大,只是并没有争夺之心。
也幸亏顾家从未有过这个心思。
若是真的有,别说南齐王保不住江山,甚至远些的西羌,都不一定能稳戴冠冕。
楚宁仍能想起当时叔父的表情。
他说到历朝历代的丰功伟绩时,仍会不住惊叹,顾家多出善武之人,是南齐这片土地的福祉。
叔父也会感慨,这等惊艳人物只做小小武将,委实也有些屈才了。
但那都是基于顾家安于现状而言的。
若是顾家有了这个心思呢。
顾廷之扣住她胳膊的手温热有力,然而在这温暖假象中,埋藏着怎样的黑暗?
楚宁忍不住抖了一下,她一边害怕顾廷之发现她已经意识到他不对,一边再次朝后退了一步。
退无可退。
她的脚后抵上台阶,站立不稳,一时失重就要摔倒过去。
顾廷之见状用力拉过她,伸手似是要将她环入怀中。
然而他只是虚掩一下,让她借着他胳膊的力站稳。
是顾家有了这个心思,还是他顾廷之有了这个心思?
楚宁并没有因为顾廷之的拉扶而感谢他。
她踉跄着站直,双眼定定看着他仍然半隐在斗篷中,看不清表情的脸。
她仍旧觉得可怕,但心跳已经平和了许多。
楚宁微微挣脱一下,试图将自己的胳膊从顾廷之手中抽出来。
她没有遇到任何阻力。
顾廷之任由她脱离他的掌心,低低又唤了一声。
“楚宁。”
沙哑声线中,似乎又掺杂了些别的什么。
亲密,陌生,冷漠,或是疲惫。
楚宁分辨不清,但她此刻也没有力气再去探究。
就算顾廷之有了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仍是要在他的府里,找出他伪造证据的痕迹,和他有可能谋害瑶悦的蛛丝马迹。
楚宁心神恍惚地想。
哪怕他真有登基为王的念头,那也只是皇家之事,不能阻挡她要救出叔父的心。
她极力稳住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开口却仍是有些颤抖,“顾廷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如果他解释了呢。
楚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期待一个答案。
他们曾经是一起上课的同桌,也曾是一起打闹玩耍的伙伴。
当他第一次在朝中谏言举报叔父时,她恨过也不解过。
可最终当他送来解禁永安侯府的消息时,她也终于意识到,有些朝堂上的变故,不能简单用她的喜好猜测去决断。
楚宁紧紧盯着顾廷之,似是在专注等待他的回复。
可是她的思绪已经飘了很远。
她想,大约就是从顾廷之亲自来解除侯府禁足的那一个午后,她就决心要躲避这些纷争。
甚至一度,她还天真以为,禁足虽然出入不便,只要叔父和叔母能与她平平安安在家中,朝野中各方势力再怎么争斗也与他们无关。
可是现在,就是眼前的这个,她曾经信任过也失望过的人,不仅仅将叔父再次送进虎口,还变成了一个凶手。
事情到底是如何才会一步一步演变成今日的模样?
她就站在他的面前,与他深邃眼眸对视。
中间隔着短短的距离,却如同深渊,测无可测。
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