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泼了许望娣一身,洗好的衣服也散落一地,沾了泥土。
许望娣一语不发,只是从地上拾起盆子,在原地定住。
“怎么,你也要打我吗?”许旺福姿态傲慢,眼睛鼻子恨不能长到天上去。
许望娣被冷水泡得泛白起皱的手指攥紧了盆边,似乎是想要为自己讨些公道,但终究放弃。
她低着头,欲挪步去井旁再打些新的水,却倏地被一只同样冰凉的手扶住了背脊。
——这手瘦得硌人,其上的力道却极稳、极重,令人安心。
未及她回头,身后缓缓响起一声:“姐姐,莫怕。”
这音色本应是细弱的,平时的音量也低低的,听了便叫人生出怜悯之心。此刻却带上不容置喙的坚定意味,与那轻柔孱弱的音色杂糅在一起,格格不入,但竟也叫人定下心神。
许旺福一见许卿戎便有些发怵,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许旺福。”她直呼其名,一双眼睛古井无波,言简意赅:“道歉。”
许旺福这么多年被爹娘惯坏了,家庭不富裕却养出来趾高气昂的性格,平时都是他使唤姐姐们,哪有反过来被使唤的时候?
他一句质问便脱口而出,:“你敢命令我?”
“如何不敢?”许卿戎直视他,“你以为你是谁?”
“你……!”许旺福无话可驳,便要扬手去打被许卿戎护在身后的许望娣,后者下意识护住头脸,预想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她颤巍巍地睁开眼睛,见一条细弱可见骨骼轮廓的手臂,横在半空,逆着春日清晨惨白的太阳,将那一轮刺眼的白色割成不均匀的两半。
而那条手臂尽头,薄而细的手掌抓住那条粗壮的胳膊,将其拦在半空。
许卿戎另一只手迅速出拳,将许旺福击退两步远,而后不动声色地揉搓着被震得发麻的手掌。
“又做什么!!”许父今日没拿农具下地干活,倒是和许夫人不知在屋子里忙活着什么,听见院子里的动静,恐出什么变数,便再推开门察看。
“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许父今日甚是反常,竟没如平日一样破口大骂,反而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和地转向许卿戎,“你今日不要做事了,自己去梳洗一下,再找村长夫人借些脂粉,打扮打扮。”
事出反常必有妖。
许卿戎没应声,面上倒是很听话地走了。
梳洗打扮总不是坏事,接下来的事慢慢应付。
她走到井边,不那么熟练地打了桶水,先拎到许望娣脚边,然后才自己舀了一些去洗漱。
许卿戎将水舀到盆子里,清澈的水晃荡几下,映出一张和现代的她相像的脸。
她从前习武,长相也或多或少带上了几分英气,看起来很爽朗的样子。
而眼前这张脸,虽然像,但少那几分英气,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我见犹怜的柔软。
不得不说,这样一张脸,着实是好看的。
许卿戎将刘海梳上去,长发用一根发带绑成马尾,如瀑的青丝泻在脑后,长长地垂落至腰间。
她身形颀长,个子高挑,从背影看,倒像个清瘦的少年。
许卿戎沐浴更衣用了半个时辰,再回到院子里时许望娣正在晾衣服,那衣服着实多,浸了水又沉,许卿戎便走过去帮忙。
许望娣看着她的打扮,眸子中露出些惊讶,她开口:“妹妹,你怎作这副打扮?”
许卿戎从盆子里拎起一件衣服,笑了笑糊弄她:“从前那样做事不方便。”
这理由勉强让许望娣接受,她垂眸,也没多问,只说:“爹叫我晾上衣服去村口王屠夫家买点肉,说是今天中午有客人来。”
许望娣抿了抿唇,还是说出自己的担忧来:“爹今日很反常,倒有些像前几年要把大姐嫁出去时的样子。”
许家大姐嫁的是镇上的一户盐商,那家人富有,彩礼给的多,一分不落全进了许父口袋。这一嫁出去就没再回家过,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许望娣只提了这一句,许卿戎却想明白了。
——这是要卖女儿赚钱。
从前许招娣是家里最不受待见的,恐怕许父早就想将她送走,但是又想赚尽她身上的最后一点价值——便是她这张脸。
若不是要嫁了她,就是要将她卖去青楼了。
而后者又不需要请人上家里招待,那便只能是前者。
“没事。”许卿戎拍了拍许望娣的肩膀,心下稍一琢磨,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带着原主的姐姐和娘亲离开这里的机会。
“左右我今日无事,待会儿买肉,我与你一道去。”
许望娣惊讶于她的平静,她自己心里的担忧掩不下,怕自己妹妹是心里有苦但不说出来,她拉住她的手,道:“招娣,你别这样,实在不行我跟爹说说,我替你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