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八,宋利之特地晚走,斜挎起自己那鼓得过分的包时,发现角落第一排的钱同学还没走,埋着头,双肩耸动。
……哭了?
为五分钱?
宋利之费了点劲,才让包里东西不掉出来的同时掏出五分钱,起身,又怕被发现,把包卸下,径直走向了他。
“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丢的钱。先前忘了告诉你,刚好被我捡到了。”
小男生抬起头,眼睫上还挂着泪珠。
“给,拿去,下次别这么粗心了。”
“……谢谢。”
两只小手,一黑一黄交叠,他极小声的道谢。
“你叫什么名字?”
“……钱茂生,茂、茂密的生长……浙江宁波人。”
“侬也是宁波人?!侬和胡小蝶,拿(你们)不得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吼吼吼?”
“澄衷学堂,是叶公……专为上海宁波籍贫困学生所建……”
“原来如此!”宋利之恍然大悟,又说,“这个,茂生同学,我么有教育侬额意思哈,就是,即便是自己很担心的事情,不要关心则乱,相比猜忌四周,不如先想想是不是自己哪里有疏漏,先从自己的身上找问题,再去质疑、指责别人,好不好?”
“……好。”
“好!乖!那我先走了哈,拜拜,周末愉快!”
宋利之做完好人好事,心满意足地挎上包走人,走了一半,一回头,果不其然钱茂生正看着她。她露了个相当大的笑容,然后默默地把包转到身前护住,再抬起一只手挥了挥,完全背对着他,以螃蟹状挪出教室。
踏出教室,正待神清气爽,一道男声响起——
“宋生,你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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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利之先前有被吓得多抖,此刻站在办公室就有多烦。连跟办公室其他老师、甚至小眼镜老师打招呼的心情都没了。
齐敬问她:“今日午时没来办公室,去了何处?”
宋利之敷衍:“随便逛了逛。”
齐敬又问:“包中装的是何物?”
宋利之回:“没什么,多装了几本书。”
齐敬不依不饶:“可否打开于我一看?”
宋利之反问道:“先生,你怀疑今天翻墙出去的是我?”
齐敬:“李老丈为人老实,不会无中生事。宋生,可将书包打开?”
宋利之秒回:“不行。”
齐敬:“为何不行?”
宋利之:“………………”
她无言以对而沉默的同时,就见齐敬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把深褐色的戒尺!
宋利之瞪大了眼,看看戒尺,又看看他。而齐敬只看她,片刻后,放下了戒尺,开口道,“宋生,三千字悔过书,论你为何私逃出学,周一交我。”
不是吧?哪个年代都要写检查?
宋利之顿了顿,虽然很不想怼他但是,“我不想写。”
“缘由。”
“我手指炎症,忍了很多天,晚上我爸又要来接我,才找到这么个时间去医院,所以我肯定得去。其次就是,从澄衷学堂走到大英民医院只要十分钟,医生为我上药重新包扎十分钟不到,一来一回三十分钟,若是先请先生批假,先生教舍学生不允许进入,先生下午一时才来办公室,出具假条,先生批准后,需找校长批准,再看看我手指是否真如我所说严重,若是没有,学堂便有粗懂医术的先生帮我治好,到这还不算完,门房大爷闲话又多,又喜欢拉着学生高谈阔论他那些人生道理,种种繁复,我便是出得了学堂也该上课了,我不想耽误下午的课。”
“汝之理由虽有据可查,然违校规者,必受惩戒。”
“我不觉得我有错,先生,如果你一定要罚我,我也是不服气的。今天你罚了我,明天、后天我还是会这样做。”
“……”
长褂老师默然。
——这就给你干沉默了?拿着板子唬谁呢,她宋利之可不是吓大的。
“这是我的回答。先生,我有一问,不知道先生可否回答我?”
“请问。”
“为何不允许学生自由出入学堂?为何学生家长不能进入学堂?平时不允许进入便罢了,若送饭,若下学接不到孩子,若家中有急事,为何还不允许自由进入?”
“宋生,你天资过人,可知何谓自由?”
宋利之心道齐乙己又来了,她作揖,“请先生赐教。”
“自、由二字皆有一四方的口,为说之意,亦为囚之意。口中自由乃当今国家得以高呼民主共和之旗号,乃宣称‘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之誓词;心中自由则将人囚于四方规矩之中,无所规度,不谈自由,有时自由是困境,困境上自由,才是真自由。自由,吾属口中,亦自放於心,口自由令吾奋进,而心自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