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飞驰而过的城市道路，总觉得陌生又不真实，一眨眼，九年光阴一晃而过。

在这里，他们曾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如今回想，一念起热泪，路盛强别过脑袋，用力去瞧副驾驶台上竖立的司机证件。

家是一个温馨赋能的港湾，作为一家之主，痛失爱妻后，家这个字就顿然模糊了，再也难寻清楚轮廓。路盛强不是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女儿需要依靠他，无论物质上还是精神上，孩子终归是孩子。只是没了古丽的一同陪伴，他始终觉得自己力不从心。

身为父亲，路盛强自知失职，所以自责，这些年，良心谴责从未停过。他甚至无数次设想，有朝一日时间到了，他去天上见古丽，她会不会怨他没把他们的宝贝女儿照顾好。

当初路娴在学校遭遇那样的事，他与古丽心疼不已的同时，也一样痛苦不堪，不知道真正的出口在哪，深思熟虑后一致决定搬离云华，去一个一千公里以外的陌生城市，换个全新的地方生活，对孩子的成长多多少少会好一些。舆论对于一个人的杀伤力过甚，何况还是一个未成年的无辜女孩。

路盛强觉得作为一家之主，在妻女最艰难的那段时间，他勉强算是挺住了。可同时他无比悲伤地发现，他们宠爱有加的女儿自那后像变了一个人，只有身为母亲的古丽还可以勉强靠近，作为一个男性，孩子似乎刻意在疏离他。之后，路娴又痛失尚可谈心的妈妈，就更加离他这个同样悲恸万分的父亲远远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路盛强还是无法厘清，彼时他到底哪一步做错了，所以才会失了孩子对他原有的百分百信任。他也尝试过多次，像孩子妈妈一样走进她心里，可每一次，都是枉然。

孩子的心扉，对他闭得紧紧的。

至今，父女都像是一对陌生人，除了每年古丽祭日聚在一起吃顿饭，其他时间，都是各自生活，没有往来，日常生活的轨迹，没有任何交集。

所以，像今天这样贸然回云华，去找女儿，路盛强的心里，其实一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从上飞机到现在，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敲打他：路娴见了他，会不会觉得是种打扰？

虽然无法揣测女儿见到不请自来的他会是何种态度，但路盛强亦不敢提前打个电话给路娴，怕被她一口拒绝，到时反而没了还转余地。

所以，还是直接过来，先斩后奏吧。

哪怕只是看女儿一眼，也好过他一个人在举目无亲的另一个城市，东想西想，不得安生。

订的酒店离云州人家步行一公里左右，算是这个小区附近最近的一个连锁酒店了，来去都方便，路盛强那会还在区住建局上班，清楚记得当时这一块还是空地一片，别说一家像样的快捷连锁酒店都没，连个再普通不过的公交站都没影，和如今这烟火气十足的繁华模样，截然不同。

九年的工夫，这一片的房价涨得离谱，有时不得不佩服古丽的决断。再怎么样，也算是给了孩子一个相对尚可的安身小窝，有朝一日万一她不想住了，想换个小城市生活，这套房子也能卖个好价格，这笔钱也足够孩子在二三线城市日常生活所用了。

加上这些年努力经营的烟酒店，路盛强也攒下了一点积蓄，他自己省吃俭用惯了，以后手里的钱都是留给孩子傍身用。

身边没个亲人照顾的时候，钱就是孩子最好的守身之物。

路盛强自认为在这一点上，一直没有短着孩子。

只带了个小型行李箱，屈指可数的两三件衣服，和一些再简单不过的洗漱用品，路盛强出发时并没有打算在云华多留，他心心念念的只是看女儿一眼，确认她安好就回。

确切地说，他只留这一晚。

等稍微晚些时候，七八点左右，从这里步行去云州人家，看看路娴，然后就回。睡前把明天回程的机票订好，这一趟临时的旅程，就画上了句号。

在一千公里外的陌生城市，清闲时，路盛强习惯一个人在店里发呆，也会想起那段曾经在体制内朝九晚五上班的生活，说不怀念是假的，但自始至终，他从未后悔过，为了女儿放弃了自己原本可奔的一片前途。

个人发展再如何，都重要不过家人的安好。

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未来也是这样。

如今，路娴大了，都走入职场了，会有属于她自己的社会交际圈子，身为父亲，路盛强有时也难免忧心忡忡，担心她会不适应，会想着逃避或退缩，毕竟还未成年时这孩子在云华经历了那么不堪的事。

可一眨眼，距离女儿离开他身边，独自在云华生活，已经两年了，期间她回来与他团聚，路盛强也从未听她提及一句在云华过得不适应诸如此类的话，更多时候，他们两个只是面对面沉默着吃同一桌的饭菜。

所以，应该，大概率，路娴是适应了这边的新生活吧。

也是，再如何，这孩子都是在这里出生的，童年时期和少年时期，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与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相比，云华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