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齐(1 / 2)

转轴拨弦,一唱三叹的边塞小调在京都繁华地轻轻唱起,然而歌声满含辛酸与苦楚,不同其他边塞曲那般铿锵,也不若情歌小调那般缠绵缱绻。倒像是一个远游之人在午夜梦回呐呐自语,似梦非梦,却又真实地孤独着,与那喧闹的红香阁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与环肥燕瘦们相比,歌女面貌显得有些普通,俨然只是中人之姿。长乐在她身上细细逡视了番,穿着也甚为简朴,鬓发上甚至没有簪环配玉,只是挽了一朵藕荷色的绢花,低眉轻轻捻着琵琶,唱着长乐不甚熟悉的曲子。

长乐压低了嗓音,轻轻侧身靠向殷恪,“溯齐难道藏身在青……在此阁中?”

她终究未将青楼二字说出来。溯齐是父皇让她找的人,传说中的一等一的高手,有手眼通天的本领,早年也是世家中的佼佼儿郎,众望所归羽林军统帅接班人,前途一片光明。谁知这样优秀的少年将才,却在十五年前人间蒸发,再不见半分痕迹。

长乐生得晚,没有见过溯齐的英姿,不知父皇为何会在弥留之际,留给自己这样一个寻人的遗命,又为何笃定自己一定能找到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人物?但既然是父亲的吩咐,安心照做就好。

如今,赖殷恪援手,误打误撞要见真容了,在她不算怎么见过世面的想象中,这本该是个小隐隐于山林,大隐隐于市的传奇,有着属于高人的潇洒不羁。未曾想,不羁也是真不羁,这位传奇,一隐竟隐到了秦楼楚馆?

她困惑的眼神,从踏入此地便一直未曾停过,殷恪心中了然,端起茶盏,轻轻扫开浮沫,似是不经意地在向她解释。

“一等一的高手,寻是寻不着的,只能坐等他寻我们了,有丽娘在,不愁他不现身。”

看来这确是溯齐的相好了,长乐心中颇有些感慨,传闻溯齐早年便铮铮铁骨,油盐不进,性格又倨傲,得罪的人颇有那么几个,却横竖寻不到短处,拿他无法。未料多年过去,铁汉亦有了侠骨柔情,在十丈软红中有了自己的牵绊,终究让人摸着关卡,寻到软肋。

然而殷恪却摇了摇头,“不是您想的那样,”宫外还是要避讳些,他不再唤她公主,只是压低着嗓音同她说话。

“他相中的仅是一副嗓子。”

“这嗓子有什么非同寻常之处吗?”长乐自小也是在丝竹管弦声中浸养大的,梨园人才济济,各类歌姬她听得多了,并未觉得这歌女的嗓子又什么厉害之处。”

“倒不是这嗓子出类拔萃,只是爱屋及乌,丽娘会唱燕云小调,同溯齐的夫人还有三分像。”

长乐的心中有了一丝振动,想是隐隐猜到了什么,“那为何要舍近求远,跑来这儿听?”

殷恪摇了摇头,眼中有份惋惜,正欲开口说话,却闻门外珠帘哗啦作响,一个夹杂酒气与不满的声音从走廊一头传来。

“哪个不长眼的在这儿叫板呢,是男人就别作孬种,咱们演武场上会会。”

就见一褐衣壮汉闪身从屏风右侧走出,面色阴沉,颇为不豫,小步紧趋在后的,是一脸慌张的老鸨。

褐衣男子迅速扫了一圈室内,目光最终凝在殷恪身上。

“就是你吧。”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殷恪,面色愈发难看了起来。

慌得老鸨连连打圆场,“齐郎君,这可是天大的误会。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动您的人不是,丽娘本该去芝兰室的,谁想新来的奴才们出了岔子,引错了路,给带到这牡丹榭来了,红姨在这儿给两位郎君赔不是,今日的酒水全算我的。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恕了我们这一遭吧。”

褐衣男子却半分没把老鸨的话听在耳朵里,他只是直直盯着殷恪,眼神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嘲讽与不屑。半晌,才开口道。

“我道是何方神圣,原来是天子鹰犬啊,逛窑子还带女人,你们缇营卫真是好癖好。”

殷恪闻言不置可否,抬起右手,拿近桌上的一盏空杯,提壶倒满茶水,向男子方向推了推,扬眉望向来人,缓声道:“若不是阁下有这流连秦楼楚馆的癖好,殷某何必要费这番周折呢?还请阁下出言放尊重些,我等缇营卫是粗人,让人误解几句倒是无妨,但是,殷某身旁之人,可不允你我有半分怠慢。”

他一贯不疾不徐,争执也是优雅从容,只是话语隐有震慑,令对方亦有些怔愣,思索一会,转身对女子和老鸨说,“你们先出去。”

一时悉悉索索,众人鱼贯而出,老鸨暗松了口气,敛容而退,心有余悸地替他们掩好了门。

男子在桌子另一侧坐下,把玩茶盏,并未饮上半口,面色犹有揣测。

“你是缇帅殷恪?到底寻我何事?”

殷恪点头拱手,“诚如阁下所见,正是在下。今日叨扰,只为完成先帝遗愿。”

溯齐面上看不出神情,只是淡淡说了四个字,“愿闻其详。”

“阁下应有所知,先帝两月前驾崩。”他淡淡瞥了眼长乐。

“说重点,我还没有老到眼花耳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