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映彩,细乐声喧,水袖蹁跹,一曲《折杨柳》散去,清思殿里晚宴正酣。
殿中上首坐的傅太后和宇文汲母子二人,皇后和平婕妤分设座两侧。眉目满溢着喜气自是平婕妤,她全身按品服大妆穿戴整齐,喜上眉梢地端起酒盏,躬身向太后敬酒。
“嫔妾谢太后的赏,那玛瑙赤金长命锁,暄儿欢喜极了,戴上一直呵呵笑。”言罢,扬颈将满杯酒一饮而尽。
刚过完千秋节的傅太后显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抬杯轻呡了口茶,算是接了平婕妤的敬酒。“这孩子显是和菩萨有缘,赤金玛瑙什么的,宫中寻常见,难得的是普智大师开过光,在菩萨前供奉了七七四十九天,可以保佑孤的乖孙平安长大。”
说完,又瞥了眼伴驾在侧的傅婕妤,厚重宫装下的肚子已然显怀。
“暄儿一个,到底孤单了些,指着你赶紧为他添个弟弟,兄弟俩亲亲热热长大,宫中才是热闹。”
傅婕妤脸红了大半,羞垂下头低声称喏。
宇文汲自然是称意,他扬手一挥,命明益传令膳房,再为傅、平两婕妤各添一道炙烤鸭脯。
只有冯皇后脸色算不得好,她强颜欢笑,端杯缓缓起身祝酒:“臣妾敬陛下一杯,恭祝陛下身体安康,咱们大承朝国祚升平。”
宇文汲唇边的笑如太液湖中的涟漪一般,渐渐消逝,他盯着皇后,举起杯盏,满饮了一口,淡淡道:“皇后连日操劳宫宴,委实辛苦了,应该朕敬你一杯。”
冯皇后哪里敢接皇帝这句客气话,她忙低下酒杯轻轻往皇上那边迎了下,复一口闷下,道:“陛下谬赞,管理好宫务,照顾好诸位妹妹,是臣妾分内之事。”
帝后近来关系不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贫贱夫妻百事哀,但反过来,还有另一种悲哀——可共苦,不能同甘。
冯皇后出身不高,是宇文汲郁郁不得志时纳下的侧妃,后来宇文汲的原配早逝,京中门阀世家更不舍得把女儿嫁给他这个不受宠的庶皇子作续弦。无奈,宇文汲只好请皇旨把侧妃冯氏扶正,成了继王妃。在外人看来,这小小文臣的女儿,出身不高,命倒极好,一朝扶摇直上,凤飞九天,成了大承朝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
然而,个中苦楚有谁晓,冯皇后心中明白,登基为帝的宇文汲,再也不是自己那款款温柔的丈夫了。他富有四海,更有数不尽的女人,她已年老色衰,拿什么同新宠争呢?
何况,自己同他共患难多年,见证了他诸多志郁难纾的时光,看到她,便想起自己落魄往昔,皇帝自然不大爱去立政殿。
前程子,新昌公主不忿母亲被冷待,借着乳娘被撵出宫的事由,在太后面前狠狠闹了一番,傅家的女儿被“欺负”,傅太后深觉脸上无光,下令禁足新昌公主半个月,人后又难免在皇帝面前“念叨”。
跟皇后不睦,可宇文汲是极疼爱长女宇文裹的,在他看来,新昌小孩子家家能懂什么呢,胡闹的背后,是皇后的“默许”。
他有意在人前敲打一番皇后,告诫她捏酸吃味也得有个度。
他环视场内一圈,皱眉道,“怎么不见晖儿?”
冯皇后心头一紧,低声道:“晖儿今儿课下得晚,说是预备明天先生提问,尚在温书……”
“不错,不错,弟弟第一个生辰就缺席,他这兄长当得甚好。”宇文汲已然不悦。
冯皇后向来惧怕宇文汲,忙不迭唤宫人去请皇长子来。
一边斟酌着话,软着声气地和宇文汲解释,“他原是要来的,只是今日先生临时改了课程,六艺和汉赋全碰在了下午,回来弄脏了衣裳,想着不能乱了仪止,焚香沐浴耽搁了些时日。”
平婕妤作为今晚宴会的半个主角,见帝后气氛尴尬,俨然要出来当个和事佬。
“皇长子殿下极疼暄儿的,前些日子给暄儿送来很多木马木刀木弓,预备暄儿抓周礼呢。”
宇文汲拧着眉,怒其不争:“朕的皇子抓周,尽呈来些武夫的玩意。”
平婕妤撒娇道:“壮壮实实地长大多好,陛下不懂为娘的心。”
宇文汲方才转怒为平和,他接过平婕妤献上的果脯,无奈道,“你这是妇人之见,想得太简单。”
复偏首提醒皇后,“皇后坐吧,当母亲的,管束儿子多放点心思。”
皇后称喏,冰封住的晚宴的氛围,方渐渐松弛下来,下首的命妇宗室们,觥筹交错,渐次热闹起来,梳着望仙髻的舞姬再次翩翩入池,琵琶弦震,弹的却是《破阵乐》。
踏着鼓点,宇文晖身着靛青立领广袖长袍,携着仆从,匆匆赶至御前问安,十二岁的人儿,个子只比皇后矮半个头了。
“儿儿……臣……臣……来迟,还请……阿耶……阿耶……责罚。”
看到皇长子,宇文汲的心绪是复杂的。他是新昌的弟弟,是宇文汲的长子,更是宇文汲的嫡子。可这孩子不聪慧,甚至有些愚钝,课业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