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垂手立在一旁。他居高临下睨着她,床上的人被堵住了嘴,头来回晃着,唔唔出声。见他来了,便挣大眼瞪着他,狠狠瞪着他,直要把眼球瞪裂。
沈烨神情冷漠,无忧无怒,只是冷笑一声,将她嘴里的丝帕取下,冷冷道:“把大烟给她。”“公子……”云雀讶然,他没理会,头也不回地出门去。
“沈烨!你这个狗杂种!我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你就应该跟你妹妹一起死在我肚子里才好……”
她还在身后恶语相向,沈烨面无表情,只想走得远远的……他下低头,看看手里的丝帕,不由皱眉,这粗糙的做工,怕是连府里的丫鬟都不会佩。“这个帕子,哪里来的?”
周管家赶忙上前道:“今日老夫人在街上发疯,是上次来府里的那个姑娘和她哥哥帮忙给绑起来的。”“姑娘?”沈烨一皱眉。“是了,就是同和堂苏大夫的女儿。”他瞳孔一颤,呼吸都仓促了起来:“我知道了。”随即示意周管家下去。
摊开手里的丝帕,帕子的一角绣着一朵黄色小雏菊,蹩脚的走线,像虫子在爬,一看就是个不怎么拿针线的主儿。
沈烨笑了笑,面色凄惶。从苏芷、到沈平棣、再到他娘,她好像总是一步步地,将自己难堪的一面剥开。他只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对她更进一步。莫说她是苏芷最疼爱的侄女,不得轻易沾染,他们俩本就处于世界的两个极端,从一端走到另一端,只怕是耗费一生的力气都不够。
他的人生已经被耗尽了,从与苏芷的爱情受挫后,从他将自己卷入一场不见尽头的复仇后,他已经没有力气再为一个女子来一场漫长的迁徙。
从世界的一端走到另一端,他沈烨,走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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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言将包好的药递到云雀手里:“这个药一天两幅,注意要温服,饭后再喝。”
“苏姑娘,你真的不亲自去看看嘛?”
苏玉言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你只管按着医嘱喝药就是了。”云雀失落地点点头:“那行吧,谢谢苏姑娘。”
云雀付过钱,打起油纸伞,走入雨中。
苏玉言目送她离去,小声嘀咕:“你替他谢什么,人家还不一定领情呢。”
今日下了点儿雨,药铺来的人不多,她也算是偷了个闲日。
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她不由离开柜台,蹲在屋檐下,掌心窝成一只小船伸到雨里去,接了满满一掌心的雨,右手指往里头蘸了蘸,在台阶上一笔一划写着:沈烨。
她抱着膝头,看着两那个歪歪扭扭的字,渐渐干涸,了无痕迹,心中空落落的,说不出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感觉呢?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她不敢知道。所以只敢在这一样个雨天,在行人匆匆的街头,写一个注定会消散的名字。
她叹一口气,站起身,忽然一阵晕眩袭来,立刻扶着膝盖,缓缓神。猛然间她又想到什么,看着屋外连绵不断的雨,哎呦一声,慌忙转头从药柜里取药。
她将药麻利地包好,唤来菘蓝:“你帮我把这两提药送到陈府,就说是苏大夫送来的。”
菘蓝看着这药,又看看外面的雨,有点儿不太情愿:“非得今天去嘛,下着雨呢。”
苏玉言将药塞他手里,推着他往门外送:“就是下着雨才要送呢。这药是给陈参将的,耽误不得,快去快去!”
虽说陈正和是没有跟自己计较,可万一哪天气儿不顺,想起这件事又看哥哥不过眼了,这谁说得准。总是礼多人不怪,还是狗腿一下比较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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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正和下了差事回到府上,已经落了大半身的雨,陈母见着,也不等丫鬟来拿,自己就撑着伞赶紧迎过去:“外面下这么大雨,怎么也不知道打个伞。”说着狠狠瞟一眼跟在陈正和身边的小傒童。
“娘,你莫怪他,是我自己不愿撑伞。才多大点雨,这就把我淋坏了?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陈母敲他一下:“还说呢,上次是谁淋得像个落汤鸡回来,发了整三天的高烧。”陈正和嘿嘿笑着不回话。
“两日后就是袁总督的家宴,衣服我让竹溪给你烫好了,在房间挂着呢,你快去试试。”“就是去吃个便饭,干什么穿个衣服还挑挑拣拣的,随意就好。”
陈母是又好气又好笑,自己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随和。在军营里待久了没跟怎么姑娘相处过,也不懂得打点自己,活脱脱一糙老爷们儿。自己还真有点儿担心,他这个性子找不到姑娘。
“那你以为家宴就是让你们去喝酒拉家常的啊。”陈正和一昂头:“当然不是!”陈母会心地一笑。“还可以交流交流近日里的局势,对我们日后行军作战也有利。”陈母气得一掌拍他肩上:“国家大事要操心,婚姻大事也要!”这个榆木疙瘩。
陈母催着他去房里试衣服,忽然看到桌上那帖药:“你认识苏藿苏大夫吗?”“算是吧,他儿子在我手下做事呢,怎么了?”陈母嘴一挪:“他今天差人送来一帖药,说是给你治腿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