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绍宗这番先声夺人,把刘良左的疑惑彻底压了回去。
确实,作为扬州守将,他应该知道多铎剩下的船不多,只是陆战无敌。就算陆战打赢彻底灭了金山寺明军,多铎能派来传令求援、要求加运物资的船,数量也不会多,前一阶段损失太大了。
这时候,应该扬州守将主动一点,看到南岸火起,不管如何先派船策应以壮声势!刘良左没出击,那就是犹豫了,想保存实力,被骂也是活该。
这一通夹枪带棒噼头盖脸地转移注意力之后,陈绍宗还恰到好处传递过去一个信息:他并非多铎派来传令的正使,他只是保护正使的。但因为扬州清军水师接应不利,正使的船刚刚就在他们眼前被明军残存追击的巡船截杀了!
这也很合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哪怕郑成功主力在金山寺被围歼了,明军拿出百十条巡船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此一来,刘良左再想问陈绍宗为什么拿不出多铎本人的信物、或者是盖有多铎印玺的文书,也就有得解释了。
果然,两人接洽了一会儿后,刘良左很快就想起了这个问题,但就这么被陈绍宗搪塞过去了。
刘良左哪怕心中还剩一丝狐疑,总觉得有诈,但自己犯错在先,心虚无比,也只能认了。
陈绍宗这才恰到好处地按照排演台词,把“要求扬州驻军立刻筹备全部红夷大炮、弹药存货,渡江南援”。
按陈绍宗的说法,多铎一直大胜,只是物资消耗太大,战力开始下降,现在最关键的是确保炮弹箭失火药的供应,以应对江南明军的坚壁清野!
陈绍宗也承认了,清军在南京方向确实是遭到了失败,但是在除了南京以外的地区,依然可以大杀四方!慢慢把江南彻底搅烂!
他一切的言辞,都像是一个因为护送信使失利、导致正使被杀,急于将功赎罪的武将。
这并不是陈绍宗演技好,只是事关自己性命和荣华富贵,来之前反复排练不知多少遍了。
只要肯下苦功夫,谁还不会演戏了。
刘良左无奈,运去补给是肯定要运的,但是什么时候走、如何绕开明军的巡逻,减少损失,挑一条金山寺易手后最容易避敌的航路……这些都得琢磨。
陈绍宗也没逼急了他,只是帮着说了几点下台阶的注意事项,说王爷也知道,今夜过来传令,立刻起运是不可能的,会给他们准备时间。
但后天或者三天后,王爷的军队都会在南岸的金山寺码头,以及刚刚夺取的鹿苑港、黄公山码头,设法策应,到时候刘良左可以看哪儿的江段明军巡逻看着空虚,就启运便是,
江南三处备选码头都有清军控制,这金山寺不过是最难打、王爷最近才攻下的一处罢了,另外两出更远,需要航行的时间更久。
这些细节,自不必多提,无非是为了让刘良左进一步觉得安全运达的机会不小。
刘良左终于定下了具体措施。
……
收到命令,到最终启运,刘良左还是花了两天准备,这两天,同样也是为了等风头过去、等长江上的明军巡逻放松警惕。
刘良左已经够谨慎了,他也想到了“如果昨晚刚刚有江南来的小船偷过成功、传递来了消息,那明军会不会愈发警觉提防”。只有等两天风头,才能让明军误以为想多了,世上没人千日防贼,也就松懈了。
腊月十三这天,半夜时分,刘良左派了一批扬州清军作为押运援军,又集中了这一个月来,后方拼命调运到扬州城的全部炮弹火药,其他一些物资,统统装船,挑了条他自觉摸清了最近明军巡逻规律、应该安全的航道,运了出去。
绝对安全的航道是不存在的,最多只能是相对安全。这种相对安全还是因为多铎攻下了金山寺,让明军失去了前沿钉子据点带来的。
剩下这点风险江北清军必须冒,否则要是多铎有意外,他们都得死。
因为刘良左本人是扬州的守将,并不直接负责水师,所以这支船队当然不可能由刘良左本人押运。
而负责后方水师的孔有德得统筹全局,他也没法那么快赶来扬州,最终带领这支过江船队的,也就机缘巧合由前一天刚刚带着最新一批物资船队抵达扬州的孔庭训统率。
孔庭训是孔有德的嫡长子,如今也才二十来岁,完全是靠父荫当上的参领。不得不说孔有德给儿子起的名字也是非常厚颜无耻——
自古父亲训儿子叫“庭训”,出自孔鲤过庭,被站在院子里的孔子叫住问话的典故。孔子问孔鲤最近有没有学诗学礼、不学诗何以言不学礼何以立。
孔有德原籍山东,他也一直标榜自己是孔子嫡传后人、道德楷模,给儿子取名孔庭训,摆明了是以儿子比喻为孔鲤,而自比孔子再世,简直太踏马的有德了。
然而清军并不知道,就在孔庭训带着扬州清军最近重新集结起来的船队和物资、踏上渡江之旅时,他们的一切,就很快落入了明军的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