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沈树人自己也很会总结,元末和清末,那都是民族注意凝聚力最强盛的时候,说白了,南方不是不能打,而是要扛起民族大义的旗帜,就能无往而不利。
如果不扛民族的大旗,只是为了皇帝一家一姓而奋斗,那才会万分艰难。
总结出这个原理后,再往古代历史上套,多多少少也能找出几个不那么严谨、但也可以用的例子来。
沈树人和顾炎武切磋后,就把刘邦项羽拿来用了一下——秦灭六国时,天下人的民族认同并不统一,也不认为自己是秦人,也不认为自己是周人,只认同自己的封国。
所以可以推而广之一下,认为秦灭六国是民族征服战争,是“西戎南蛮和中原华夏融合的过程”。
而项羽刘邦都是楚人,以楚灭秦,当然是以南伐北,也是推翻“文明程度更低的西戎商鞅暴政”。
刘邦破咸阳走的可是武关道,是从南阳经商洛杀进咸阳的,这当然是北伐。后来被封为汉王后,从汉中走陈仓道杀回关中,这也是一次北伐。
可以说刘邦是连续北伐成功了两次、分别干掉了秦王子婴和项羽新封的章邯等三秦封君。
所以,扛起民族大义的旗帜,防止“亡天下”、防止“野蛮战胜文明”的战争,而非为了皇帝一家一姓,北伐都能成功!
除此之外,顾炎武还自己考据添油加醋,再往前追溯,恨不能把武王伐纣也加上——
毕竟严格看地图,商朝的殷墟也好,朝歌也好,都在后世安阳附近,是黄河以北不少距离,都靠近漳水了。相比之下周人的根据地岐山(陈仓/宝鸡)纬度上来说还偏南一些。
当然,要把这个论据往上套,光有胜负和南北还不够,还得证明“周罚商是文明战胜了野蛮”。
这一点对于沈树人来说是有难度的,因为他作为现代人不觉得商周的经济制度上层建筑有明显优劣。
但对顾炎武这样的大儒来说,这种论证简直是信手拈来——儒家最早尊奉圣人时,拜的可不是孔子,而是周公。周公最大的功绩,就是创造了礼乐,把商人的“鬼神崇拜”往周朝的“圣人崇拜”转型。
不管商周经济制度的优劣,周人的人殉、人祭比商朝少得多,减少鬼神献祭、改为崇拜先贤,这总归是一大进步。
顾炎武有备而来,就揪着这些点严密考据、大书特书,最后把古今民族大义、以文明反击野蛮的种种举措都说了,最后证明:
如今的建奴也不例外,最终胜利必然属于大明!以文明抗野蛮,为了天下的文明,北伐也能成功!
最后几句话,当然是为了让这个观点能在如今崇祯十三年的形势下顺利发表、别被皇帝查,才必须加上的。
虽然“不是为了保护姓朱的”这个说辞对崇祯会比较刺耳,但尽量淡化这方面,着重强调“大明对建奴必胜”的信念,对皇帝也是有好处的。
只要总体来说对皇帝利大于弊,皇帝就会默许这玩意儿出版。
沈树人把这本由他授意创作动机和选才思路、顾炎武捉刀执笔的小册子,反复通读了好几遍,心中也是颇感意外之喜。
顾炎武的政治哲学功底果然了得,很多论证和论据,真是沈树人自己都没想到的。
“顾兄真乃博学鸿儒,小弟这个二甲进士,都是自愧不如呐。这书,小弟也无颜独自署名,不如便算是你我合著,以付雕印吧。”
看完之后,沈树人诚恳地表示,不会夺取顾炎武的署名权。
顾炎武听了,也有感于沈树人的通达,对此已经很满意了。
他并没有想过自己单独署名,因为他只是个秀才功名,以他的名字单独雕版刻印,只会让这本书的知名度和号召力大大降低。沈树人有翰林院修撰的名头,不傍白不傍。
就好比后世一个野路子网文作者,就算觉得自己才高八斗、有超强的政治哲学著作功底。但如果他写出来的书,有个社科院院士肯跟他联署,那网文作者绝对巴不得抱大腿。
“这事儿就依贤弟所言,愚兄求之不得。”顾炎武直接就应了。
“既如此,这几天我就让人分页雕出来。”沈树人说着,收集好稿子,立刻去找了个京城的刻书商,做雕版印刷。
明末的读书人,对于一辈子能雕一部自己的稿,还是很看重的,哪怕没东西出,出自己的诗集也好。
如果不考虑销量的话,刻书是很贵的,需要长时间雇佣工匠,薄薄的诗集都能要三五百两,靠卖书至少要卖出好几千册才能勉强摊销回本。
但对沈树人而言,这都不叫事,他为了加快进度,甚至特地同时请了一大堆工匠、每人只雕刻几页,以确保最快速度成书。
请大量临时工的成本,当然比请一两个长期工更贵。最后算下来,沈树人为了刻这部《日知史鉴》,一共花了一两千两银子。
好处则是短短十天之内,就把样刊印出来了,堪称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