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站了半晌,祝久还是顺着城中小道,向前漫无目的地走去。
神奇的是,祝久虽是以肉身进入幻境当中,四周人流往来时却不会与她发生碰撞,而是从她身体里径直地穿过。
中途祝久也曾试图与路边商贩搭话,他们迎来送往叫卖迎客,却没一人理会祝久,想必也是听不见她说话的。
一路走走停停,转了一阵,还真让祝久发现了些许端倪。
这座幻境里的城镇,虽然简朴得多,也破落得多,但一进城门便是一条笔直的、繁华的、熟悉的长街,街两旁全是些低低矮矮的茶肆酒楼,酒香盈天,街的尽头则是一座青葱高山、一条清河。这样的城镇排布,与现在的天羽城别无二致。
祝久再定睛一看,街上城民穿着打扮颇有遗民之风,终于确定这里距今相隔了数个朝代,自己应该是来到了不知多少年前的天羽城。
知道了所在之地,祝久却犯了难。《灭世邪帝》所写剧情动辄牵扯千年恩仇,却甚少着墨一两百年间的故事,更别提这种细枝末节处。她不知眼前这唱的又是哪出戏,只得顺着清河流向,继续四处探看。
正思忖着,祝久脚下拐过一方雕花镂屏,旋即听见不远处传来了朗朗书声。此时阳光暖人,春风正好,她情不自禁地驻足在此,凝神听了片刻。却忽然发现,在那稚嫩学子的齐声念诵中,似乎还掺杂着些不和之音:
“哈哈!好玩儿好玩儿!比那些小猫小狗的可有意思多了。李兄,有这等好玩的事儿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
“张兄啊,我先前就邀请过你去街上踹那些叫花子来着,是你自己不肯啊!”
“不过她这是做什么?死了的东西了,干嘛这么巴巴地护着?”
“可能因为这不是她妨死的吧!哈哈哈,对于霉神来说,一定是破天荒地第一遭!”
听到这句话,祝久神色一变,听得更为仔细了。
“我不管。我数三个数,你不把手拿开,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哎呀,还和她废话什么?就算真打死她又能怎么样?是让她的瘸子爹来追我们呢,还是让她的瞎子娘来算账啊?还真是怕死我了。”
“……哎,哥哥们,要不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夫子发现我们不在,肯定又要罚抄。”
“滚蛋!爱回去你自己回去!反正我又不怕抄书,多的是人给我代抄,夫子能拿我怎么样?”
“夫子装聋作哑又不是第一日,你怎么还无端说这种话?莫不是你心疼她了?啊?怜香惜玉起来了是吧?信不信下一个就是你?”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我要数了。三、二……你居然真他娘的不放手?一!给我打!”
随即便是一阵捶打踢踹之声,声声结实用力,边打还边有呼喝笑声夹杂在其中,听得人心中顿时烧起一股熊熊怒火。
祝久拧起眉头,立刻快步循声而去。进了书堂后院,越过假山、绕过水池,终于在角落的榕树后看到了几个身影。
树后藏着的正是一群十一二的年轻学童,围拢一圈,对地上一个小小的灰色身影拳打脚踢。地上的身影一动不动,紧紧蜷缩,毫不反抗。圈中心几个主要下手的,虽然模样犹含稚气,但已算是人高马大,碗大的拳头一拳拳地砸在地上那人身上,毫不留情。
但祝久一眼看出,这群人中为首的却一定是站在一旁观赏的几个学童,他们衣着更为讲究,剪裁使用的布料也更上乘,腰间还都挂了一串玉坠穗子。他们人手一把折扇,指使他人动手打人的时候就在一旁摇扇观看,还装模作样地以扇掩唇高声谈笑,眼睛里却都是不加隐藏的恶意和狠毒。
靠得近了,祝久方从缝隙中看见,地上那道灰色的身影,乃是一个不过八九岁的女孩。她当真是瘦骨伶仃,露出来的一截后颈,骨头像蜈蚣一样凸了起来,皮则紧紧贴在骨上。虽然她身上穿着的是件冬天的棉衣,但缩在地上却只占方寸,还不及一床棉被叠起来大。那些学童一脚又一脚地踢来,女孩挨了踹却不躲,只面朝下、身贴地,紧紧地护着什么。
祝久大喊大叫、丢石子丢树枝、甚至直接上去拦,试了许多方法都不得反应,那群恶童仍浑然不觉,自顾自打得起劲。正一筹莫展时,一名面容俊美的学童面露不忍,上前劝道:“各位公子,真的把她打死也是一条人命,还是不要这么做了吧。”
一人刷得开扇,掩唇而笑:“哦,展公子这是要英雄救美了。”
先前那个被叫成李兄的李姓学童横眉看了过来:“展兄这话说得真够生分的,就是不知道你是为了哥哥弟弟来劝呢,还是以天羽城护卫长之子的身份来劝呢?”
那个张姓学童微微一笑:“展兄自然是高风亮节,很看不惯我们这些没用的二世祖的,不像展兄自己,还有宏图大志没有实现。不过展兄你怎么教训我都可以,千万莫要让家姐知道,她虽然管教我很严,但她也最心疼我。”
这话很是阴阳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