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进了温泉,施施然在祝久身旁坐下。宽大的衣袖沾了水荡在水面上,像一弯月白的游鱼。
即使进了温泉,她身上依旧是冰凉如雪。二人距离颇近,那阵凉意激得祝久后脊起了些鸡皮疙瘩。她控制住自己没有往旁边挪去,硬着头皮打招呼道:“说起来,还不知师姐如何称呼?”
这人进都进来了,再逃跑只会显得更怪异,不如就这么泡着吧。
……真的做了什么奇怪事情的话,她就大声喊救命。
偌大一个玉机宫,不可能没人听得见吧!
女郎用手指挑开黏在脸侧的一缕发丝,微微歪头,道:“我吗?我想想,你不如唤我一声紫阳。”
祝久虽觉得这是假名,但还是应道:“紫阳师姐好。我是祝久。”
紫阳闲闲道:“好。祝久。”
紫阳吐字缓慢悠长,缠绵缱绻,叫完她名字还要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实在是让祝久心生些许尴尬的羞意。
祝久咬着嘴唇,偷偷瞥她一眼,还是忍不住为那近在咫尺的美貌目眩神迷。
以现在手贴着手、肩并着肩的距离而言,她可以肯定地确认,紫阳是一个极为少见的美人。
与迄今为止所有她见过的人都有所不同,紫阳兼具了英气与美艳,极为霸道,又妖气冲天。就像她周身萦绕的那阵馥郁的胭脂香气,令人无端想起入夜后天羽城的飞花长街,富丽奢靡,勾魂摄魄,却还让人觉得艳姿含毒,暗藏危险。
紫阳沉在温热的泉水中,白雾蒸腾,眼睛半阖,懒懒散散。祝久在一旁心不在焉,脑海里还在念叨着紫阳二字,翻来覆去地翻找剧情,不过这次翻了许久,都未曾找到过符合角色。正纳闷时,紫阳蓦地道:“你在想什么。”
“呃?”祝久一愣,回过神来,随口扯谎道:“在想……会被分到哪一舍。”
紫阳沉吟半晌,问:“你想去哪一舍?”
祝久毫不犹豫地道:“自然想去子舍。”
子舍乃是直属宫主门下的玉机正统,掌第一舍第一峰太霞峰,行断情无欲的清修之法,致力于推读典籍来探查天道奥秘。
子舍弟子号称通晓万物、武破阴阳,在出师后强则飞升成神、自立门户、开山镇派,稳则入主玉机宫其他峰舍,行师尊长、教书育人。历任宫主所收弟子不过寥寥,各个都在修真道上留过一笔,所以从来无人敢如此自信,天不怕地不怕地直言自己想做子舍弟子。
紫阳听得微微一愣,挑眉道:“立志倒是厉害。你的入门试炼是什么?”
祝久谨慎道:“棠水畔,罪人村。”
紫阳道:“罪人村?你可看到罪人了?”
……宫德应该算吧。
想了想,祝久道:“算是看到了。”
紫阳笑道:“哦,那你看出那人犯了什么罪没有。”
祝久皱眉沉思。
不论是伪造的书信,亦或是宫德宫喜的话中,都不曾提及他们的罪责。她便摇头:“我没有看出。”
“没看出吗?那还想去那些又臭又长的典籍里面钻研天道?”紫阳懒懒一笑,“顺便跟你说个好玩的。罪人村里面关的人,其实都没犯什么太大的罪,不过是一些早年间不服城主和玉机宫管教的人。真正作奸犯科的大奸大恶之辈都被送去一旁的隗翠城试药,哪还会另外辟个村子让他们好生住着。”
祝久忽视了她前半句,重点都放在了后面的话上。她微愕地道:“试药?这是不是有点……”
紫阳哂笑:“所以我说那是早年间的事情了。”
她又想到什么,慢慢地摇了下头,道:“不过后面继任的城主也都是无能之辈,一笔糊涂账算不清,干脆将错就错,把那些人的子孙后代也都送出城去住着了。”
祝久道:“……原来是这样吗。”
紫阳不再接话,入舍的话题到此便结束了。
小间里又重回平静,只有池边龙头还在源源蓄水,两人就这么在池中相顾无言地泡着。
祝久想起紫祥村那群面黄肌瘦的村民,和瘦小干枯的宫家兄妹,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只是,紫阳看着年纪轻轻,最多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知道的秘辛却很多,说起话也毫不客气。祝久不认为随便一个低位弟子都能知道天羽城主的隐秘行径,又能肆无忌惮地与旁人提起,所以又偷偷地瞟她一眼,心里揣测起她的来头。
这边她发着呆,那边紫阳也闲闲地阖目靠着。时间一久,祝久觉得有些憋闷,不由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将贴在后颈的湿发撩到了池外。
一旁紫阳忽然睁眼,蹙眉道:“你手上是什么?”
“手?”祝久一愣,抬手一看,领悟过来。“师姐说这个吗?这是试炼时留下的疤。”
海乌贼的胃袋软刺给她右手的手心留下了一块粉红的伤疤。该说不说,还挺好看,祝久觉得看久了有些像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