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时绣的一幅《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她端详了许久,在心里揣摩行文的笔锋。旁边一张铺开的锦布上,迟迟没有落笔。
“小姐,你在书院里日日要备课、授课,本就忙不过来,这幅字绣还是写好了绣稿,我拿去给云嬷嬷帮忙绣吧。”霜月过来剪灯花,对含辞说道。
“这是给母亲忌日祈福的供品,我与母亲缘分浅,好容易认回了外祖家,外婆对母亲十分看重,我这亲女儿怎么能给母亲的供品还假手于人。只是,我的绣工实在算不得好,只是尽心罢了。”
“小姐,离冬至还有半个月呢,你慢慢来,别熬坏了身子。”
含辞紧赶慢赶,夜夜点灯熬油,总算把字绣做好,云嬷嬷来看了,赞叹不已,对比含辞母亲的字绣固然差的很远,但也不失为一幅精品。
接着便是冬至,书院放七日年假,陈家早早就打发人来接。含辞带了字绣和节令礼品,还带了云嬷嬷一道回陈府。
这一回外祖家的人都齐了。大舅父、大舅母、五个儿子和四个儿媳,二舅父、二舅母、出嫁的大女儿、二女儿以及尚未出阁的两个女儿,再加上含辞,外婆看着子孙满堂,含泪感伤,“老头子,你怎么走得这么早,若是你今日也在,该多高兴啊,怡儿的孩子也大了,出落得和她一般无二,要是你也能看到,多好啊……”
一席话说得含辞也是热泪盈眶,众人忙把祖孙俩劝住。
外婆已不理外事多年,但她当年与外翁一同料理织锦陈,里外都是一把好手,许多铺子里的老交情都看她的情面,因而大舅父二舅父还是时不时向外婆汇报铺子里的事。
“母亲,今年铺子里的进项比旧年略少些,黄河水患闹得外地商贩进货少了许多,好在两浙的许多旧主顾还是如常,在这样的年成,还有其他铺子和田庄的收益,府里总进项亦不算差。”大舅父笼统地说几句今年的收成,是说给母亲听,也是说给众家人听。
“旧主顾……左不过是杭州林家那几家吧。”外婆捏了捏帕子,语气不善,她很快地转头搭着含辞的手,和颜悦色道:“今日阖家团圆,不说这些。倒是有些要紧事,要和大家伙说清楚。我的辞丫头,先前在汴京是吃了苦头的,她江家现下是什么说法我老婆子一概不理,如今在我们府里,她便是老大媳妇的外甥女,在秋山书院做女先生,是我当孙女疼的,今后她的一应用度,包括后面出嫁的嫁妆,都从我房里出。你们待她,便如我的小五、小玉是一样的,若是有人嚼什么舌根,或是把辞儿的身世说出去,一律家法处置,我决不轻饶!”外婆的语气越来越重,众家人纷纷应下。
含辞在外祖家住的墨倚居是她母亲出阁前住过的,在府中位置、布局、景致和摆设都极好,离外婆的院子也近,云嬷嬷一走进墨倚居便热泪盈眶,“这里和当年怡小姐在时的摆设一模一样……”
院里一个模样清秀的小丫头行了礼,道:“这处院子以往虽没人住,老夫人一直让我们打扫收整,院里的花草树木也都有人养护,这半个月又让我们把日常用的物品添置了许多新的,说是有表小姐来住,我们这院里的下人都高兴着呢。”
“你这丫头会说话,以后要好好伺候表小姐。”五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嬷嬷和小丫头道个福便走开了。
“今辛妹妹,你这院里还缺什么,只管让人来找我,前几日,我还命花匠移了几株极品兰花来,都是这几日便要开花的,正好供你赏玩。”五哥的眼睛看到含辞就移不开。
“多谢五哥,外婆的安置已经极为妥帖了,这院里什么都不缺。只是,我刚听外婆提到江府,外婆已经到汴京打听了么,我家中如今是何情形?”
“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姑父身体安好,仍做着朝中的差事,江二小姐已和王相家的小公子定了亲事,来年中秋就要成婚,只是你弟弟,被朝廷勒停后,如今尚闲赋在家。姑父不相信你已不在人世,可也并未为难司马家,司马家给你立了衣冠冢,真是……道貌岸然!”
含辞心中凄然一笑,对她父亲,也对道貌岸然的司马家。
“小五,小五,你叫我好找!”二表哥陈兰宇扬手招呼着,从院门口疾步而来。
“小五,你可认得杭州知府顾浅尘顾大人?”二表哥走到跟前,气喘吁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