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柳无许阔别多日后再度上朝,朝会结束前,选了个时机与官家及朝廷官吏分享了一个梦。
只言亡父在他养伤期间数次托梦,自故去后,在地下日子不若生前一般无忧,受冥间鬼差管理,苦不堪言。
柳无许目含泪光,恳请官家恩准他为父重修墓堂,附以丰厚陪葬,风风光光再葬一回,并请相国寺主持前来做法,既是震慑地下小鬼,亦是为亡魂超渡。
此言一出,朝廷哗然,当即便有不少言官反对,直言鬼神之说不可信。
官家念在柳无许大病初愈,所请之事又是百善为先的孝之道,大手一挥便准了,还额外赏赐二百两白银,以表示对柳老太爷的悼念。
座下太子与二皇子不置可否,朝中暗流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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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紫婺院。
天刚蒙蒙亮,柳奴已不知去向,宁锦穿戴妥当,由芊芊扶着去往前院。
她今日一身素缟,头戴白巾,面容肃穆。
自柳奴那儿得知柳老太爷的经历,实在是为这样一位胸怀沟壑,仁慈善良的老人感到惋惜。
她抵达前院,见众人悲痛难抑的面目,只觉前所未有的可憎。
今日有不少与柳府交好的宾客前来哀悼,柳老夫人坐于最前端,紧闭双目,瞧不出面上悲喜。
好在刻薄的五官没有表情就已经颇为严厉,并未引起他人怀疑。
柳家三位儿郎挨个儿跪在前排,面色各异。
秦氏与魏氏跪在后方,哭得肝肠寸断,泣不成声,像是生怕哭轻了被对方比下去,大堂内尽是二人的哭喊声,越来越吵嚷。
柳四跪在秦氏旁侧,默不出声,毫无存在感。
宁锦上前点燃三炷香,恭恭敬敬磕了头,随即起身掏了掏耳朵,“老太爷年纪大了,恐怕不喜如此刮躁,嫂嫂与弟妹差不多就收住罢。”
秦氏嚎到一半忽地噎住,柳眉倒竖不可思议道:“二房的你竟敢如此大逆不道?老太爷虽已过身多年,可他在天上看着呢!保不齐治你一个罔顾先人,不敬之罪,要你好看。”
她哭得双眼红肿,声音亦有些沙哑,宁锦细细瞧了瞧,遂知她不晓得内情。
魏氏也停止了哭闹,低垂着头附和:“是啊二嫂嫂,没有老太爷就没有柳宅今日,您还是恭敬些的好。”
今日之事是柳无许一人在官家面前求来,这美名都给二房占去了,倒像别人都不孝顺似的。
她们可不得在这时候抢抢戏,挽回些名声。
四周宾客皆已注意到这一幕,难免低声耳语,向宁锦投去复杂的目光。
宁锦笑笑:“生前若是竭力尽孝,老太爷在天上只会多加保佑,大可无愧于心,反之的话,走夜路时候就要小心了。”
魏氏面皮薄,登时就有些挂不住,秦氏正欲还嘴,被前头柳无玄狠狠斥责:“都给我闭嘴!”
前方三人齐转身,面上皆露出不耐之色,其中柳无玄最甚:“你们都给我出去,要吵去别地儿吵。”
他平日庸庸碌碌,极少与内宅女眷打交道,宁锦也仅与其见过两三面,此刻伤痛之余,是十足的威严,倒有几分长子风范。
“哟,这是怎么了?谁惹大表哥生这么大的火气?”
苏莹莹扭着腰肢走进来,双手覆于腹部,春光满面,经过宁锦身侧时,手中白色绢帕忽地一松,悠悠然飘至她脚前。
“呀,瞧我这不仔细的,无奈身子重,得劳烦二嫂嫂帮我一下。”
此时没了往日的误会,宁锦倒觉得她有些可怜,柳无许那般凉薄之人,真的值得托付吗?
她瞥了一眼苏莹莹平坦的小腹,慢条斯理道:“我若不帮又如何?”
苏莹莹像是准备好的,立刻蓄上眼泪,如弱柳扶风一般不停乱颤:“二嫂嫂向来不喜莹娘,莹娘自然也不敢说什么的。”
柳无许终是看不下去了,蹙眉起身,语气寒凉:“夫人莫要欺人太甚。”
周遭宾客已露出鄙夷之色,好似宁锦的脸上已经写上四个大字:刁蛮善妒。
宁锦冷笑不已,不帮她拾帕子就是欺负人了?简直是笑话。
面对这一家子人,她是连演都不想演了。
芊芊怕宁锦受辱,欲弯腰代为捡帕子,却被宁锦拦住,宁锦深深看了一眼苏莹莹,随即就要越过她跪到魏氏旁。
不少外人看着,柳无许实在下不来台,堂堂宰相连自家后院都管不住,如何管天下?!
柳无许咬牙切齿道:“来人,上家法。为夫今日就要在老太爷面前,好生教你如何为人妇,为人媳。”
下人立刻搬来木凳与戒尺,虎视眈眈围住宁锦,就要用强。
此时,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自外间响起:“柳府规矩倒是稀奇,满屋子的丫鬟小厮不用,偏要正房夫人伺候妾室,还是个未过门便有身孕的妾室,这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