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
左上臂被不轻不重地戳了两下,估摸着触感不像手指,像是用鞋尖踢的。
他偏过头呛了口水,从昏沉中拽回一丝理智。
眼前朦朦胧胧映出一个纤瘦的轮廓,红衣鲜妍,墨发随风飘逸,恍如隔世。
见他睁眼,姑娘蹲下身凑近了些,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朱唇轻启,嗓音娇媚动听:“看你打扮也不像穷苦人家,怎么想不开要跳湖啊?喂,我救了你,拿点报酬不为过吧?”
说着便探出一只青葱玉手,像是在琴弦上飞舞一般掠过他的白玉腰带,目的是悬挂于一侧的钱袋。
他如同被定身一般怔在那里,姑娘懒懒地瞥他一眼,取下钱袋掂量了下。
“还以为你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呢,呆头呆脑的,白瞎了这副好皮囊。”温热的柔荑在他脸侧轻拍两下,挨得近,能闻到姑娘身上沁入骨髓的媚香,“不跟你玩儿了,我得走了。”
“别走——”
手腕被用力一拽,姑娘一个趔趄跌坐下去,落进某个冰凉潮湿的怀抱。
她还未惊叫出口,手上运功准备反击的动作因他一声呜咽蓦地停住。
“别走,别走阿谯!这是你第一次跟我讲这么多话,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眼泪打湿衣襟,落在肌肤上有一丝灼烫,“我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每回我有随你而去的念头,你都不肯理我……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你会怨我吧,我知道的,你为了救我付出那么多,我却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你怨我也是应当的。这最后一场梦,阿谯多陪我一会儿吧……”
姑娘被他的拥抱箍得生疼,可轻轻挣扎都会让他拥得更紧,只好放弃。
“……不对,你是在叫我吗?你怎么知道我叫阿谯?你不会……是血婆雪公让你来找我的?我跑那么远都能被找到?”
姑娘唠唠叨叨念了一堆,这人话倒是不说了,但仍然抱着她无声落泪,本来湿衣服贴在身上就够难受了,她叹口气,干脆用内力烘干衣服,至少抱起来舒服点嘛。
不多时,她感觉到身后有人走近,可他怎么都不肯放手,连松开一会儿都不乐意。
“喂,我看你长得不错才让你抱的,你可别得寸进尺啊,我真的要动手了!”
“……姑娘请别伤他!”绵柔话音自身后响起,很快声音的主人走入视野,是个粉衣少女,相貌素净温婉,清丽绝伦。少女身边还有一位紫袍男子,年龄看着稍大他们几岁,长相嘛不予评价,见过怀里这人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的谪仙之姿,其他的都平平无奇咯。
“你们认识他?”
“是……相夷你还好吗?相夷……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我是乔婉娩……”
姑娘不觉有些好笑,打趣道:“哦~原来你才是他喊的‘阿乔’啊,我们长得完全不像嘛,这都能认错……”
话音未落,默默无言拥住她的少年不知为何剧烈颤抖起来,他松开怀抱,通红湿漉的双眸紧盯着她,迫切地同她解释——
“不是的,没有认错!是你阿谯!只有你,角丽谯!”
……
这个梦很长,也很真实。
真实到李莲花分辨不出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都好,只要能见到阿谯,是什么都好。
时间倒退回到十多年前,他仍是李相夷的时候,他还未创立四顾门,阿谯也还不认识他。但是没关系的,能看到她,能与她说说话,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阿谯说她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肚子饿了想捞鱼吃,结果捞上来一个大活人,现在这个大活人还赖上她了。
“李相夷,我真的不认识你,你到底想干嘛?我看那位乔姑娘好像对你不一般哦。”
“我心中唯有阿谯,再装不下任何人了。”他眸中深切的爱慕与依恋,不似作假。
“你喜欢我?我角丽谯想要的男人必须武功盖世,冠绝天下,像你这样的无名小辈我可看不上。”
阿谯说她想做天下第一的女人,他不顾乔婉娩劝阻,在几日后应约与万人册排名第一的血域天魔比斗。
结果不出所料,他战胜剑魔,成为新的天下第一。
光有个天下第一的名头可不够,他成立四顾门,坐上武林盟主之位,以此为聘,迎娶他心爱的姑娘。
他固执地选择和婚事毫不沾边的普通常服,姑娘家该有的嫁衣也不曾准备,而是一套素白裙衫。
他并未宴请宾客,亲朋长辈无一在场,喝下合卺酒后,他不同于寻常男子那般急色,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根算不得多精致的莲花发簪,温柔为她簪上。
这是他近日来亲手打磨制成的。
“阿谯。”闪烁的烛火倒映在他眼中,碎成星点泪光,“我好想你啊……多希望我能永远留在这个梦里。”
但他知道梦总有醒来的一日,说不准哪一瞬间他就再也没办法去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