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探手摸向自己的小腿、小臂以及后颈,发力逼出数根银针,收入袋内。理了理此前弄乱的衣襟,又破了纸窗通风,吁出口闷气,燥热焦郁的身子才缓缓静下。
不仅仅画舫内的熏香有异,就是厢房中燃起的二根红烛中也掺了不少助兴之物。
他好歹早有预料,以针封了穴,倒是不想这个骆美宁能清醒这般久,还有胆扑入他怀中助他。
当真单纯。
伊三水撕了盖于脸上的假面,露出真容,亦和衣于床榻闭目养神,躺了数时。
待到舫舟行了一夜,天边泛起抹鱼肚白,他才又换上新面,化尽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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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大多画舫干的是夜里活儿,这清晨相当于闭店的时间点。
赩炽的画舫亦是如此,整整一船,除去掌舵人外无人清醒。
腹中火烧火燎时,君莫言尚在梦中。
树丛内,大抵是只数人合抱那般壮硕的斑斓猛虎一爪将他摁于巨石之上,狰狞利齿撕裂肚皮、开膛破腹、肝肾肠胃泻了一地,皆被猛虎咀嚼吞咽入喉。
君莫言疼得厉害,挣扎着起身却如鬼压床般不能动弹。
“爷?少爷?”
二狗将午膳送入厢房,却见平日惯常早起的君莫言仍在沉眠,鼻息急促,额前布满汗珠,食指深入被褥,床单已被划得满是褶皱。
许是梦魇了。
二狗放下餐碟于床畔唤了几句,不得应答,只得大声叫喊,“少爷,已是晌午了,怎还不起?”
二狗晃其手臂,又拍其胸口,仍不得回应,犹疑片晌只能出一下下策,朝主子面上轻拍数次,捏紧了他的鼻头。
君莫言发觉那只啃食他肚腹的猛虎已将自己内脏食尽,遂调转其首,以那满是倒刺的舌头来舔舐自己一张面容。
双颧被刺刮得生疼,没一会儿,那舌又堵了自己个儿的鼻子,令他无法吐息。
“少爷!怎还不起?官家责您怠惰,不宣您入都了!”
听了这话,君莫言蓦地睁圆眼睛,呼喝,“不可。”
二狗见他挣脱了梦魇,如释重负,端来一碗汤药:“害,总算醒了,不知您昨夜吃酒几何,快把这醒酒的汤药饮了吧。”
君莫言支起身左右探看了一番,才确信自己躺在画舫厢房内,郁郁树丛与斑斓猛虎均为梦中幻象。
畏惧仍存,他拭尽额前冷汗,从二狗手里接了醒酒汤,一口饮尽。
只听二狗道:“稀奇,想从前,您也非爱酒之人,怎么上了船便改了性子,日日宿醉......这赩炽真是都京派来接应您的人?”
君莫言以碗底往二狗脑门上轻轻一磕,“慎言。”
“是、是,您说的有理。”
“知道就好。”
二狗推开厢房小窗透气,见窗外江浪阵阵排开,便知这船舫仍在前行。
只是风平浪小,开得甚慢。
君莫言饮了药、吹了江面凉风,人清醒不少。
他更衣洗漱,又理发束冠,不用早膳,令二狗于厢内等候,转而出了厢。
君莫言怨自己糊涂,想昨日硬留了两位仙姑在船上,却未来得及叙什么‘旧情’,反倒是他顾及玩乐,夜里记忆模糊消逝殆尽,也不知她二人何如。
若草如平日一般候在船边,给君莫言指了去路。
伊三水与骆美宁被安排在画舫后的小厢内,可从船舷过去,亦能走画舫后的小门。
不多时,君莫言便到了厢门口。
厢内静悄悄,耳畔唯听风萧萧,却不闻人声。
若草有言,这两人自昨夜送入门中,便再未出来过。
君莫言轻叩门扉二下,唤道,“仙姑?”
咿呀一声,纸糊的门被从内拉开,露出骆美宁一张未梳妆的小脸,满头青丝散乱。
伊三水立在骆美宁身后,他身量够高,即使隔着人,依旧足够君莫言瞧清他。
君莫言纳罕,这仙姑的男装打扮未免也太入神了些,若是初见时这般,他定不会怀疑‘她’是女儿身。
明摆着,伊三水并不待见君莫言,他揽了骆美宁的腰身将人朝厢内带了两步,抬手便以一素簪将她的发挽起梳了个髻。
口中亦无半分客气:“何事来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