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室(周苏子)(1 / 3)

奇怪的你 金青枝 2111 字 2023-09-14

莲池小学三年级的体育老师姓海,大家都叫他海老师。

七岁半的周苏子不仅知道体育老师的姓,她还知道体育老师叫海晨。

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体育老师的名字,这得从校广播站要选拔新的播音员说起。

周苏子声音好听,口齿伶俐,班主任推荐她去参选。周苏子对播音没什么兴趣,这个活计,每天课前都要从三楼跑去广播站,要想在下午上课前回来还得跑步爬楼梯,更别说要准备稿子,是个十足的麻烦事,不如在班里解几道奥数题好玩。可她还是去了,因为班主任说她是班长,得承担起做班长的责任,做其他小朋友的表率。“表率”这个词,她开学以来已经听到了十五遍。

周苏子从小学一年级就是班长,她从不认为自己可以做其他小朋友的表率。表率的意思按照班主任的说法,就是“其他小朋友可以向她学习,去和她看齐。”

这怎么可能,周苏子从不把自己心里想的话告诉班主任,她时常在心里嘀嘀咕咕。其他小朋友不能学习她,因为她上课从来不听讲,考试也门门是满分。可老师们总唠叨,“上课认真听讲,期末拿个好成绩。”新学期刚刚当选的学习委员田培文来问她,“请问你有没有学习的经验和资料可以分享?”

她如实相告了三个字——用脑子。这事被班主任知道后,批评了她,说她“不能说话没有礼貌。”

她不明白,这三个字和“没有礼貌”有什么关联。

老师讲一遍的话,她的脑袋就会自动将这句话打一个标签,写着某年某月某时,所有的标签上还会带有颜色,红色,绿色,或者紫色。带有红色的标签的话,是她讨厌的话。带有绿色标签的话,是她顺便记住的话。带有紫色标签的话,是她喜欢的话,因为她最喜欢紫色。标签会被自动装编入库,她提取的时候,不会有任何错漏。

“周苏子的记忆力超乎寻常,她是个天才。”这句话,从老师们,家长们,还有她的老爸老妈口中,周苏子已经听到了二百八十七遍。因为脑袋里这个标签库的存在,她有时无聊,还会即兴推测,按照每一年收到夸奖的数量和时间点来推测,下一句表扬会出自谁口中。

所以当海老师在广播室随手抽了一本六年级课本,让她念一念课本里的《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而她脱口流畅背诵的时候,她认为海老师就是下一个会夸她的人。他肯定会表扬她聪明,或者记性好,或者声音好听,或者连声赞叹。她抬头看着体育室墙壁上挂着的表,盯着秒针走过的时间,准备打标签。其实她也可以不看表,她的心里有一个计时器,滴滴答答,和钟表的秒针走得一摸一样,从没有偏差。

意料之外地,并没有夸奖。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海老师低头用手里的笔描描画画,什么话也没说。又等了五分钟四十三秒,他终于抬起头,表情笑了笑。周苏子有点好奇,海老师想了五分钟四十三秒后,会用什么词表扬她。他招了招手,让周苏子走到他桌子边。他用铅笔写着一列歪歪扭扭地字,不清不楚,连成一片。

“真不错。”这是句夸奖,但周苏子知道海老师不是在说她,是在说自己笔下的这张纸。

“这个你拿回去吧,送给你了。”纸上是铅笔画,画着一只停在梅花枝头的喜鹊。即使没有颜色,也能看出来比课本里的插画好看。周苏子见海老师只顾着画画,忘记表扬她,提醒道,“老师,我刚刚把诗背完了。”

海老师哈哈大声畅快地笑了两声,用陕西话说,“额知道呀!额这不是画咧副画出来么。吟诗,就要作画,有动,就要有静,安心耕耘,才能丰收。你,学会咧么!”她一头雾水,被海老师字正腔圆的陕西话吓到,点点头,“学会了,海老师,那我回去上课了。”

六分五十秒。她计算得清楚。她等了足足六分五十秒都没有等到表扬。什么《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什么明月,什么喜鹊,什么星天雨点,溪桥林边。不论是吟诗还是作画,都是没有效率的无用功。她在上楼梯的时候抖了抖那张画有枝头的喜鹊,看到了海老师在左下角的签名“晨海亲作。”

看到这行飞扬飘逸的字,又丑又长。对周苏子来说,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瞬间。因为就是这个时候,从不偏科的她,给语文打上了红色标签。

更别提之后因为那幅诗画的交情,她还被选拔成为了广播员,得经常和海老师见面。而每次见面都会和海老师,或者其他体育老师们一起,吟诗作画,得到他们的亲笔。海老师不仅自己画,还教其他体育老师一起画,不仅画铅笔画,还会画毛笔画,油画,甚至有的时候,他会用储藏室的皮球和毽子在地上拼出一副画。

周苏子问过他,“海老师,你为什么不去教美术?”海老师若有所思地盯着周苏子,“你是不是也觉得老师画得不错。哈哈哈哈哈。”周苏子回答,“是的。”回答完问题之后,周苏子就在心里叹气,也不知道海老师是不是因为语文学得不好才来教体育的,他不光会写反自己的姓名,他理解问题的能力还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