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移支付?”“从天书泄漏的消息看, 这似乎是朝廷向受益的巨商收取重税,设法补贴被贸易隔绝在外的州郡。”李孝恭答道:“以而今论,能从西域贸易中受益的是关中、陇右豪商,从海贸中受益的则是广州乃至岭南的豪商。所谓损有余而补不足, 这些商贾获利既多, 自然可以抽一些利税。”李丽质抬了抬眉毛。她算是隐约猜出来, 为什么政事堂要不辞辛苦派河间郡王来旁敲侧击, 做如此含蓄委婉的建议了。在数年的往来带货之后,某种意义上来说,长乐公主才是西域商道上最大的豪商,一切陇右商人马首是瞻的盟主, 决定了由陇山至葱岭上层社会一切风尚的流行之王。朝廷要想向豪商征税,自然是由她亲自出面,才能一呼百应毫无阻碍。“贸然向商人征税, 恐怕会有不小的波澜吧?”长乐公主道:“陇右的商人可没有什么缴税的习惯。”不错, 陇右及西域多年被鲜卑柔然突厥这些蛮子染指,在思维上也蛮子化了——显然, 举族上下大字不识一个的游牧部族是不太可能有收税这样高档的政治操作的,他们除了定期勒索保护费以外, 平日也就是靠着伪装马贼打劫抢掠混一混日子。行商们被这种模式折腾得久了,当然不会有什么纳税意识——除非唐军派人去抢。“这不要紧。”李孝恭平静道:“相公们效法昔日管仲的旧智, 决定在大军屯田处开设客栈集市, 以高价售卖穿行戈壁必须的水米衣物, 并为往来的客商提供卫队——只要豪商舍得出钱, 大唐的通关文牒可以一路将他护送到波斯与天竺,绝不会有一点的风险。此外,朝廷会在边境设置关卡, 凡是缴纳费用并检验合格者,可以打上‘大唐制造’的印记,标明货物来历。如果再多出一笔,还可以请出少府的长官,为他亲笔题写大唐皇室的证明。”李丽质:……她一听就知道,这必定是自己亲舅舅的手笔!政事堂诸位宰相固然政务纯熟,但毕竟是光明正大以经义立身的士大夫,再如何豁达开通深明庶务,也对此商贾间买低卖高投机取利的手腕不甚了了。唯有国公长孙无忌家学渊远,绍述先父长孙晟昔日长袖善舞折冲樽俎于列国的光辉功业,才能想出这样老辣的谋划来!什么叫“效法管仲故智”?——既然商人不愿意缴税,那就化税为费嘛!税可以逃,戈壁茫茫数千里,沿途的水费粮费保护费逃一个试试?不过,这“大唐制造”、“皇室证明”之类,那就连长孙无忌也只能瞠目其后,必定是来自天书的无上智慧。果然,李孝恭又徐徐道:“政事堂也已经拟定敕令,警告西域及漠北诸多小国部落,未经朝廷的许可,绝不许张贴大唐制造的标签,否则以悖逆论处。”长乐公主缓缓眨眼。说实话,政事堂此举其实殊无必要。以数年商贸的经验看,华夏在手工业的优势堪称所向无敌横绝当世,与葱岭以西所有的国家都不在一个层次,属于仿造也仿造不明白的黑科技。只要往来的行商不是瞎的,一上手能轻易分辨出大唐丝绸茶叶瓷器铁器的无上妙处。“以此解决利税,倒也并无不妥。”公主道:“那么粮食呢?”贵金属持续流入导致粮食分配不均,最终被贸易体系所抛弃的农民奋起反抗,算是带明亡国的重要诱因。受眼下技术限制,大唐的贸易未必能强到后世那匪夷所思的地步,但大唐耕作的水准也绝不能与千年以后相提并论。一旦规模扩大,粮食恐怕很难稳定。“粮食是转移支付的第二步。”李孝恭道:“以天书记载,西南诸夷的物产极为丰富,如林邑、扶南等国,湿热多雨,土地肥沃,稻谷一年可以三熟,水果、渔获更是不计其数。只不过西南夷人手腕太过粗疏,所以才不甚闻名而已……“说到此处,李孝恭都不由停了一停。事实上,天书上的说法可绝没有如此温和,而是直接了当的吐槽了西南诸夷(所谓“东南亚”)的不作为。以它的说法,西南诸国在农耕上的潜力甚至远远超过关中与巴蜀,只不过各色资源太多太丰富,即便躺倒摆烂也不愁吃穿;于是安逸之下不思进取,文明的进展相当迟缓,各种意义上的暴殄天物。如此暴殄天物抛掷挥洒,自然令政事堂诸公大为痛惜。只不过数年来忙于经略西域,腾不出手料理难面而已。如今贸易牵涉到粮食的根本,那自然不能容许西南夷再这么懒懒散散的浪费下去,所以……“政事堂的意思,是可以将海贸的利润抽一部分出来,为日后与西南诸夷的往来做准备。”李孝恭又道:“西南面运力短少,能与大唐交换的也唯有象牙沉香一类奇珍而已。只要船只上有所突破,运载粮食并不为难,朝廷绝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当然,大唐是仁慈的,大唐是宽厚的,至少不会如天汉世宗孝武皇帝一般全面出击。所以政事堂拟定的方案,看上去还是比较讲究的——他们打算将流放岭南的罪犯与无赖全都组织起来,送到林邑扶南等地开垦田地筛选良种,实验天书中所传授的种种技艺,教授当地土著基本的农耕常识。等到贸易路线成熟之后,再以铁器丝绸等交易多余的粮食渔获水果,由海贸注入到广州潮州,乃至于整个沿海各通商口岸之中。这是一举三得的妙招,除补充粮米维系市场以外,还能处置岭南那数代积累下来令大唐头疼欲裂的庞大罪犯团体。无赖流氓能在彼处扎根驻足当然是莫大的运气,设若又所阻碍,那么庞大的大唐舰队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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