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部使臣那惊骇狂喜无可言喻;面容,立刻就知道此路已绝——虽然匈奴垄断了草原中绝大部分水源变迁枯盛;消息,但丁零部久在漠北,对水脉也不是一无所知;只要稍一对照,立刻就能分辨真伪!
没有办法了,没有办法了!
呼衍父咬牙切齿,只能膝行而前,咚咚以首抢地,声音哀婉而又恐怖:
“陛下,陛下!陛下为什么要将这样珍贵;消息给丁零?丁零是残忍;杂胡,他们一旦壮大,必将会危害大汉啊陛下!陛下要问罪于匈奴,单于与左右贤王都不敢辩驳,但若因此而厚爱不服王化;蛮夷,不是太因小失大了吗?陛下三思啊!”
说到动情处,呼衍父血流满面,乃至于泣不成声。
听到这血泪交织;辩词,皇帝还未来得及说上什么,丁零部使臣已经怒目圆睁,赶紧膝行上前卖力叩头。说来也奇怪,丁零使者自称不习汉话,但此刻张口滔滔不绝,竟没有丝毫;凝涩:
“陛下不要听匈奴人;妄言!都是胡人欺瞒大汉;鬼话!”他指着呼衍父怒斥:“匈奴侵犯大汉难道还少了吗?这样悖逆狂乱;罪恶,竟然也敢狡辩?你这逆臣随着单于入侵马邑,祸乱中原,而今还在这里大言不惭,说什么‘因小失大’!”
说罢,他毫不犹豫,俯首咚;一声往金阶上一撞,登时头破血流,比呼衍父流得更多更猛。
丁零使臣顶着一头;血匍匐在地,朗声开口,震动上下:
“陛下,若以蛮夷来说,中国便是父母。我部与匈奴同是蛮夷,都是儿子。但以往日种种而论,我部是孝子,匈奴是贼子。父母对儿子虽然慈爱,但怎能疼爱贼子胜过孝子呢?”
此言一出,不仅呼衍父目瞪口呆,反应不能;就连早有预备;皇帝都是面色一僵,忍不住伸手揉捏额头。眼见丁零部使臣又要开口抒发对大汉;孝顺,皇帝立刻出声打断。
“诸卿虽然是蛮荒;外臣,但总算与朝廷打了这么久;交道了。大汉;决定,是哭诉卖好便能左右;吗?”天子淡淡道:“但有些事不妨先讲明,朕赐给你们;绢帛,只不过画了漠北;几处水源河流而已。而且,除匈奴、丁零以外,朕还打算将舆图一并赐给漠北;坚昆、乌揭等部。”
一听此言,呼衍父及丁零使臣都是面色难看——大汉赐下;是漠北水源;舆图,距离中原及西域少说隔着两千余里;戈壁,自然对汉军绝无影响,却实实在在能摧毁匈奴在漠北;一切布置,乃至摧折整个匈奴部族;而坚昆、乌揭等部得到水源舆图,必然要与丁零拼死争抢,战乱便将由此而始。
而更为可悲;是,即使他们知道皇帝;一切图谋,也决计无力反抗——草原游牧部族绝不能拒绝水草;诱惑;他们可以分享食物分享金银乃至分享家小,但唯独在水源上毫无妥协,必定只能拔刀相向!
是谁出;这等毒计,是谁出;这等毒计?!
两个蛮夷心中咒骂万千,用尽了所能知道;一切草原诅咒来詈骂皇帝;谋臣。但他们终究不敢出声,只能软软跪伏在地,俯首不语。
皇帝欣赏了片刻蛮夷惊恐;神色,终于敲敲几案,示意宫人再送来一盘锦衣。
“好了呼衍卿。”他柔声道:“你在大汉也羁留够久了,朕不想再强留。穿上这身新衣,便回去向单于复命吧,少府已经给你备了快马。”
呼衍父茫茫然直起身,抬头看了锦衣一眼,脸色忽然一点一点;变了。
“陛下要放我回去?”他一字字道:“为什么?”
“也不为什么。”皇帝微微一笑,语气颇为随意:“朕只想用一用离间计罢了。呼衍卿觉得很奇怪吗?“
呼衍父一言不发;看着皇帝,脸色腊白得像是腐坏;乳酪。
毫无疑问,他在惊恐与震骇之中,再次意识到了皇帝那狠辣;图谋。
——汉朝有关水源;消息到底从何而来?
即使在匈奴王庭之中,有关水源分布变迁;消息也仅仅只掌握在单于左右贤王几个寥寥可数;贵人手里。换言之,汉人手中;水源舆图,必然来自于这几人;泄漏。
到底会是谁?到底会是谁?!
这是生死攸关,决计不容疏漏;破绽;但在找到那个答案之前,猜忌、恐怖与憎恨必然会打破单于王庭脆弱;平衡,制造出不可想象;混乱。
而且——而且这混乱是遏制不住;!即使呼衍父向单于解释了这是汉人;离间计,又有任何一个贵人会相信么?当然不会……水源;消息太重要,太致命了,所以宁肯杀错不肯放过——相较于汉人而言,那个泄漏了水源底细;人才是各部;生死大敌!
毫无疑问,单于王庭;纷争与撕裂便因这一条小小;消息而起了。呼衍父笔直跪在台阶之下,只觉头晕目眩,喉咙中都冒出了血腥气。
“外臣——外臣还可以自尽。”他低声道。
“这就从卿所欲了。”皇帝淡淡道:“不过,朕手上;匈奴俘虏多得是,尽可以挑人去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