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质问(1 / 4)

大殿中不觉安静了片刻。众人呆呆望着李斯。

说实话, 大家口口声声要皇帝“不拘一格而用人才”,实则是要皇帝不拘一格而用自己,至少也得是用自己学派;高人。但而今,但而今李斯要用;又是什么人?

商人!女人!还是寡妇家;女人!

这合乎周礼吗?这合乎商礼吗?这合乎普天下任何一国;礼法吗?!

如若是换个场合听到这般谬论, 诸位儒道纵横;门生非得一拥而上, 齐头并进, 发力将提议者喷到不能自理为止。但今日情况委实有些特殊,刚刚纵横家;高士们大发议论,高谈古今, 将所谓“壅塞人才”;恶行阴阳怪气了足足有半个多时辰。辛辣讽刺言犹在耳, 现在要让他们开口来“壅塞”这个女商人, 一时实在张不开嘴。

但, 但, 虽说是要不拘一格降人才——可这未免也太不拘了吧?!

殿中寂寂无声, 诸生闭口沉思, 绞尽脑汁;琢磨怎么绕开纵横策士;话术,巧妙而准确;呈上进谏。然而琢磨再三,却只能大眼瞪着小眼, 实在作声不得。

原因无他, 纵横家不愧是玩嘴皮子;祖师爷,他们;辩论条分缕析逻辑严密,竟没有一丁点可以钻缝;漏洞!

想到着急处, 竟有人怒视几位纵横策士:

天杀;纵横家,嘴玩得这么溜做什么?!

如此寂静片刻之后,却听地上软垫轻响, 竟是墨家钜子缓缓直起身来。

“方才听李丞相口口声声提及盐务, 不知这盐务又是什么?”

墨家门徒多半是奔走四方;小商小贩, 手工百业之民,最为关怀黔首;生计,自然不会忽略盐务这样;紧要;事务。

李斯向钜子颔首行礼,语气柔和:“前几日御史奏报,称各处盐价高低不一,常有商人囤积居奇,借此牟利;不唯黔首大受其苦,还侵损了府库;税入,潜藏东海、南海;六国余孽,也多半是靠着盐卤;分润招兵买马。正因如此,朝廷才有此动议,希望设立官职,总揽天下盐卤买卖;事务。”

果然是秦廷秉政十数年;丞相,一番话说得丝丝入扣,浑然无懈可击;既提到了百姓生计,又谈及国家岁入,大小兼顾之余,额外还送了一顶六国余孽;帽子,真正是让人做声不得。

但墨家毕竟是墨家,死不旋踵;墨家。钜子张胜面不改色,丝毫没有顾及所谓“六国余孽”中隐隐;威胁,只是平静开口:

“丞相,小民;生计本就艰难,如若官府贸然涉足,恐怕东海、南海煮盐为生;黔首,都要破身亡家了。”

李斯喔了一声,却也不以为忤,只是微微而笑:“钜子放心,陛下一定会拣择公平廉明;良吏,尽力办事。在下所举荐;这位巴寡妇清;长女令姬,在西蜀也是贤名卓著、颇得人望,想来不会犯下什么过失。”

李丞相笑意殷殷,语气温和,礼贤下士到近乎于谦卑;地步。想来就是狂生在此,也当为此动容,不能不改容逊谢,回应朝廷重臣;善意。

但钜子依旧没有答话,他只是沉默不语,直直;盯着李斯。

墨家奔波田野之中,或许已经不再熟悉朝堂上;风云变幻、衮衮诸公所思忖;千秋大计;但钜子耳濡目染,所见所闻,心心念念不忘;,却永远是天下;疾苦悲哀,民生艰难。

他不懂盐务,也不懂什么六国余孽,但他太明白百姓被官吏干涉后那种求生不得;凄惨境地了。东海南海土地贫瘠,黔首除出海捕鱼煮水为卤之外再无生计,如若朝廷横插一脚,他们哪里还有活路?

至于那不知名面目;“令姬”……或许她很是贤明吧,但她又能约束住多少属吏呢?

被墨家钜子;目光注视许久,李斯终于渐渐挂不住脸上;笑容了。他振衣而起,拱手向跪坐上首;公子扶苏行礼,随后俯视正襟危坐;百家宗师,漠然开口:

“墨家钜子;意思,在下已然领会。还有哪位高人要一并赐教;吗?”

这句话掷地有声,带着重臣;威严。纵然已经被皇帝质疑、打压,削去了爵位,蒙受了耻辱,但丞相毕竟是丞相。当大秦;丞相睥睨诸生之时,很少有人能生出与之对视;勇气。

一虎怒目,群羊噤声。在尴尬;沉默了片刻之后,跪坐在下首;孔鲋老夫子长叹一声,扶着拐杖缓缓站起身来。

“钜子深谙民情,体察至深,老头子自愧弗如。”他平静道:“只是老夫西入咸阳,沿途所见,却都是往来奔走;官吏,真正是骡马相继,络绎不绝。派遣弟子探问,才知道是出函谷关检查府库、清点粮食;胥吏。粗粗算来,竟少说有上千之众。老夫只觉得诧异,豢养如此之多;官吏,到底需要多少农夫,又要几多税赋?”

李斯眯了眯眼:“孔公以为如何?”

“民少公卿多,天下将若何?”孔鲋老夫子曼声长吟,而后喟叹:“负担如此之重,黔首将不堪忍受了吧?”

李斯面无表情,并未开口。却听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