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初级制造的图纸苦思冥想半天,在霍霍完半片小树林之后,终于打出了一架合她心意的大床,虽然因为搬不进屋子最后只能放在外面坐坐。
或许是她总做出乎意料的事,倾奇者总会下意识地注视她。
注视她在晚上弹琴,在被子里给他们讲鬼故事。
注视她提着裙角跑进海里,背对着夕阳恣意地笑。应该是夕阳橘红的余晖太盛,照得人偶少年那白瓷般的脸颊也泛起红来。
晚上吃了鸟蛋烧,或许是饱腹带来的幸福感令人放松,或许是晚上的月光太好而林浔的琴声太温柔,他们聊起了一些关于过去的事情。
俊介讲述了自己普通的、在大环境下随处可见的故事。倾奇者犹豫了一下,也温和坦诚地对她抬起胸前挂着的金羽,告知她自己胸膛里的空洞和朝露般的过去。林浔托着腮笑,在火光下玩笑般说她从一颗蓝色的星星上来。
火堆温暖的燃烧着,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三个人。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林浔撑着头轻轻拍俊介的背,哄睡了对方。她也打算睡下,忽然看见在旁边打地铺的倾奇者正毫无睡意地看着她。
“……”林浔安静一下,“睡觉要闭上眼睛哦,阿奇,这样有点吓人。”
“抱歉。”倾奇者垂下眼睫,又忍不住重新看向她,“你会回去吗?”
“嗯?”
“回你的星星上。”
林浔缓慢地眨了眨眼,“我也不知道。”
“……那你可以留下来吗?”屋子里仅有月光维持着可视度,林浔听见倾奇者的声音嗫嚅着继续说:“俊介很喜欢你,…我也是,你可以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吗?”
“抱歉,能和我一直在一起的方法只有一种,那就是和我签订劳动合同,但你们两个太小了,等你们长大一点再说吧。”
“可是人偶无法长大,林浔。”
“你可以,阿奇。倒不如说,我一直都很期待你。”
月光被乌云所蔽,屋子里黑成下来,睡在地上的人偶少年变成了一块隐没在暗色中的轮廓。好半天,才听见对方轻轻怯怯的:“……嗯。”
但一切都无法尽如人意,俊介的身体突然肉眼可见的逐渐虚弱起来。
林浔检查了食物和水,明明一切都没什么问题,该补充的营养也没有缺少,但就像是早已落笔无法违逆的命运,俊介逐渐衰弱。
倾奇者陪着他,跟他确认他们的约定,俊介也总是点头,答应他不会离开。
但故事都会走到结局。
那天,一直昏昏沉沉的俊介突然醒了一阵,不知为何,他意识恍惚地问林浔他会不会死,是不是没办法和哥哥一直在一起了。
守候在旁边的倾奇者微微颤抖起来,像是无法承受一样低着头揪紧了胸前的衣物。
“不是的。”林浔难得的平静而温柔,“俊介,世界的质量是守恒不变的。”
“就像火熄灭之后会变成烟,水烧久了会变成气,人死掉之后也会慢慢变成其他的东西。变成风,变成水,变成一只小小的云雀……”
俊介入神地望着屋顶,似乎沉迷进了小小的幻想中。
“我们在世界上、在宇宙里不断的溃散与重构,有一天或许又会变回你与我。没有谁会真正离开,我们从世界诞生时就一直在一起了。”
她的声音仿佛是被岁月磨砺后的温柔,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俊介在她腿上闭上眼睛,像是沉进一个美梦。
林浔看向倾奇者,倾奇者也看着她。少年的眼眶早已通红,眼泪也落下来,他痛苦迷茫、又脆弱彷徨地问她,“……真的吗?”
但那样的理念对少年人偶来说仍不如眼前的失去来得猛烈鲜明,他急促地摇头,流着眼泪,仿佛即将被射杀坠落的小鸟一样抓住林浔的手,“不!不要离开我…林浔,不要离开,留下来,我不想…我不想再……”
“那要到我身边来吗,阿奇?”林浔的话如长风穿山越海而来,从容安宁,“我可以违背我本性中自私轻狡的部分,与你约定不会离开你…唔,如果我要回星星上也会努力拉上你,除非你不愿意,这样可以吗?”
攥着双手哽咽的人偶紧盯着林浔的眼睛,像是从她的双眼就能辨别出虚伪的谎言,而林浔的沉淀了数个轮回的双眸平静温柔。
在人偶红着眼将要点头的刹那,林浔眼前的画面如水波漾开。她不由猛地睁眼,只见明亮的天窗和阔叶植物映入眼帘。
“林浔。”看见林浔迟钝地从床上坐起来,提纳里几步走近,“怎么样?还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看黑发少女呆呆的不讲话,他皱着眉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然后听见对方喃喃自语,“差一点就签下了不平等条约,意识世界…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