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摇,招魂银蝶在前相引,四周寂寥无声,曼珠沙华如华灯簇簇种在奈何桥旁两岸。银月溢出,景物困在浓雾之中。
人死之后会去往忘川之畔,可忘川如今无数亡魂集困于此地,人群拥挤,他们都无法前往来生。
清黎一袭青衣,折步以微腰,身姿如秋水般轻灵,气质淡雅清冷。她凝着灵力将其刚刚从亡魂那获得的一滴泪珠融入锅中,又拿着木槌搅和着汤药。
泪珠入锅,汤面如镜子将亡魂前尘往事,一幕幕如卷轴摊开清晰呈现于她的眼前。
亡魂双神无光,缓了半晌才开口:“孟婆阿奶...我只求汤药一碗,让我忘了他...我不愿再记住这些事情。”
清黎瞧着锅炉之中的汤引腾汽缭绕,鼻尖嗅到甘苦咸甜之味散,漫开眉间带着言不尽的忧愁,一口饮下。口唇之间苦涩蔓延,她还未喝完,便一碗打翻在地。
亡魂问:“孟婆阿奶,怎么了...”
桥上三两鬼魂瞧此,鄙夷说道:“姑娘,如果是求汤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们在这里十年了,都没等到转生投胎。”
“只因!忘川的孟婆熬不出孟婆汤!”
清黎冷眼瞥了一眼三两鬼魂,语气暗含威胁:“看来你们是有意想帮我试汤了?上一次是我用被我揍哭,要不今日换一个?”
鬼魂们大喊着孟婆饶命,却难逃毒手。今日的奈何桥上,三个鬼魂在桥头不停地咬着筷子,含泪切着洋葱。
反观孟婆,喝着小酒,躺在摇椅上悠悠入睡。也不知睡了多少时辰,清黎再次醒来,看见一位童颜鹤发的仙君翘首等在桥头。他周身清光环绕,长发如雪披散在肩头,手执书卷。
清黎眉眼不抬:“司命,怎会来忘川?”
“怎么今日突然想起我了?忘川那么多鬼魂,我这地府都快揭不开锅了。上清那些老头是终于要来给我涨点薪资了吗?”
司命黑脸:“不是...”
“那便是升官?”
“先不谈这些事...”
司命咳了几声,正了力道质问道:“今日神官降世,你为何不前去上清相迎?你知不知这可是上清几万年来唯一的大事,你一个百岁小官怎么有胆子不去跪拜?”
清黎眼含笑意,笑着递给司命一碗苦涩的孟婆汤:“正熬汤呢。”
司命淬了一口:“呸!别拿苦药汤,给我喝。谁不知道你熬了百年还熬不出,始终差在这最后一泪上...”
他说道一般瞧见清黎的眼眸蒙上一层灰皑,也开始阴阴不语。
若是平时,想来清黎早就跟他唇舌相见三百回合,可一道此事上,她就哑了言。自她继位以来,熬汤每每失败,汤药滋味只有苦涩。
司命趁她沉思之时,用捆仙绳捆着她双手双脚穿过往生镜,从阴府旋即来上清之地。
上清之地清泉荡荡、仙云环绕之地。仙鹤围着一颗高耸天际的扶桑神木环天长鸣,松声万壑,隐于清风。
司命而后又趁她反应不及,一把浮尘拍在她的膝弯之处,害得她如同众仙一样跪拜在地。
由于他们仙官卑微,排在散仙最末,这番闹剧自然没有引起众仙注意。
清黎抬眸望去,巨大扶桑千年垂荫四方,一览不可尽,覆盖之处,上清百仙跪地。上天七彩景色,还不是能听见仙鹤朝鸣。
当真是神官降世,这景象好生气派。
她对比忘川荒芜之景,无仙府高楼,只有一桥,心中不平:“司命,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看个木头?上清仙官真是闲的,给个木头搞那么大的阵势。”
司命吓得冷汗直流,立马捂上她的嘴:“闭嘴吧你,那可是上古神树扶桑!一降世,便是大清上镜的神君,统百仙。”
话音刚落,十只金乌绕数飞翔,十日所沐,扶桑如沐日光光彩夺目,刺地众仙眼睛生疼。上古扶桑联通人、神、冥三界,大放异彩,万物恭贺。
“恭迎神官降世!”
在此起彼伏的供迎之下,仿佛有一缕清风徐面而来,一位素白襟袍男子踏着云雾而降,衣诀飘飘,流云纹在衣摆上如银月一斜千里,皎若崧间山月。
一旁的上清之主,玄悦上仙施下法咒,展开卷轴高扬:“扶桑神君,长于上清数万年,享甘泉雨露,听道经雅乐。如今降世,若再经一劫,便可是我三界之主,淩于百仙之上。”
扶桑面色如霜,躬身回礼。
清黎跪在殿下三百阶梯,观不清新来的神君相貌,便询问司命:“神君还要受何劫?”
司命语言玄妙:“仙君百年难一遇,上神上万年难一人,难就难在最后一劫。还差下凡历劫一世,领悟天道、人世。”
“验他是否得天道,在于他是否能真正放下世俗万千、情爱嗔痴,在尘世一过片叶不沾、神性依然。你以为,神君都是那么好当的?神官只有大爱于怀,没有欲念、爱恨,不悲不喜,不尤不怨。”